Renaissance Atlanta Airport Gateway Hotel(酒店网站)
【看中国2018年3月23日讯】我跟Ashley刘唯亭高中就认识了。以前对她的印象是个热舞社辣妹,人总是笑咪咪的。
十几年的光阴一下子过去了。当年的高中嘻哈小辣妹,转眼间变成纽约的室内设计师,常横扫室内设计大奖。她跟同事设计的Renaissance Atlanta Airport Gateway Hotel,是Interior Design的Urban Chain Hotel Best of Year 2017、及其杂志十月号的封面。
Interior Design Oct 2017封面为Ashley及其团队的作品。Ashley照片为杂志内页右下方第二张。图/刘唯亭 提供
对室内设计一无所知的我,对她的名气及背后的努力感到好奇。于是,我与她展开了一连串的谈话。在此,我把自己问的问题删掉,改用第一人称的方式,将她的故事尽量完整地与《换日线》的读者分享,也希望她的故事能带给大家一些不同的想法。
以下为刘唯亭的第一人称专访:
车祸也打不死的美国梦
我大学念的是环境规划。大二开始慢慢形成了出国念设计的梦想,于是开始念GRE跟托福。当大四大家都在准备考国内研究所时,我正拼命找申请国外研究所的机会。
后来,我在考GRE的前夕出了车祸。当年GRE一年考试只有两次的机会,我就在那下半年第二个考试前,在某次骑车的途中出了车祸,看着自己GRE的书掉了满地却无法起身捡书,最后被送去医院,锁骨断了。因为赶不上考试,我只好跟着大家一起先考国内研究所,最后考上了成大都市计划研究所。我想,可能老天爷冥冥之中觉得我还没准备好,得在台湾进一步修行再出来吧(笑)。
我在台湾念研究所时,从来没有忘记想出国念设计的梦:我尽量让自己沉浸在有英文的环境里,所以主动申请当国际学生的义工,也同时在学校当助教、帮教授做案子、参与国际研讨会等来让自己的经历更完整,好让自己申请学校能比较顺利。
当年也曾纠结过,是该念室内设计、fashion merchandising、还是其他?为了找答案,我时不时地跑去诚品翻书,借由不断地吸取新知,来摸索自己究竟比较适合哪种路——最后发现,每次踏进书店,我都会先走到设计那区,便知道自己内心喜欢的是什么了。另外,因为从小练舞喜欢hip-hop,一直对纽约抱着一种难解的憧憬;加上纽约是设计的大本营,所以最终,我决定来到纽约念设计,是最适合自己的下一步。
刚来纽约的前半年,那时我英文的听说比较慢,所以也相对安静。班上同学大部分都是美国人,以一届30、40人来说,讲中文的就只有两三个人,还分散在不同班级。记得刚开学时,我发现整个班上充斥着“金发尤物”,我紧张地跟妈妈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在这生存。还好电话那头,妈妈一派轻松笑笑地跟我说:没关系啊,你也是“黑发尤物”,才让我心安些。
与其等着吃鱼,不如学会自己捕鱼
刚开始上学的日子是很苦的。我发现自己艺术史念不来,对于许多不同类型的教堂设计、雕塑等,也仿佛永远记不得其各式各样的专有名词与年代。另外,美国同学们的表达能力各个满分——他们每次发表自己的成果时,就算设计图长得不美或甚至根本没做设计图,都能以一张网络上下载的图片,“天花乱坠”地讲出漂亮的故事。
于是,没有真正设计背景、当时英文也讲得不是很好的我,只好想办法藉着加强别的领域来表现自己:
举例来说,在灯光设计课时,需要用各种数学公式计算灯光打法与覆盖范围等,我就努力地算得比别人准确,发挥我们亚洲人数理基础普遍较多数美国人强的小小优势。而我也总是在学校待到最晚,比别人更努力地学着自己不会的东西,来不断充实自己。
后来,我发现自己需要培养一个武器,让设计图能自己说故事、以补强我表达能力的不足,所以就从3D绘图设计能力下手。我四处请益朋友、看Youtube教学、透过各种方式自学。
当年所下的功夫,真的为我日后设计的功力下了很大的基础。我发现这是自己捕鱼与等着吃鱼的差别——若自己愿意尽心尽力地寻找答案并琢磨功夫,日后这个功夫就能跟着自己一辈子——练功很苦是一定的,但就端看自己是有多想要。只要够想成功,媳妇有一天就能熬成婆了。
用什么工具做设计固然重要,但好的室内设计还是得回归以“人”为本。做设计,最重要的是要讲什么样的故事给人听、要如何从设计改善使用者经验及生活。每个设计师都是说故事的人,没有故事,便没有灵魂,而每个设计师都在用不同的方法讲着故事。在业界工作得面临很多案子同时deadline一起发生的情况,3D技术便成为我"design to go"的工具,有时候模型转来转去,设计就做出来了。
谢谢当初曾不认可你的那些人
我从小就不是一个大人眼中的“乖乖牌”。国高中时裙子喜欢改短、衬衫永远不扎、耳洞打一整排,大学时每天下课都跑去练舞。当时我真的很忙,常常有商演的机会,可能是教舞、拍广告或偶像剧——当然,都是瞒着家人偷偷进行(大笑)。
于是,同学看我总是一副“外务很多”的样子,起初课堂上分组都不想跟我一组,怕我不做作业;长辈看我长得不是乖乖牌、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时不时冒出些很“酸”的话,好像我以后就注定要没出息的样子。
虽然我不理解人生为什么要被社会规定成一定要怎么走才是“正途”,为什么要装得跟别人一样才是“好孩子”?但反正,如果越被瞧不起,我就想办法做得更好给你看,时间会证明一切。而这样的乐观与韧性像是打不死的蟑螂,带着我闯荡到纽约。
出国之后,我想尽可能抓住任何能学习的机会。虽然在自己学校NYSID(New York School of Interior Design)已忙得焦头烂额,我还同时在另一间学校FIT(Fashion Institute of Technology)修习Fashion Accessory Design的课。念设计的人都知道,设计课的时数很长,学分却不多,下课后还要花很多时间做设计作品、找材料等等。我还记得当时同时兼两个学校的设计课,永远都睡不饱。
老师有次把我抓到旁边问我究竟每天都在忙什么,当我诚实地说了自己是因为在两个学校往返修课后,老师不仅没有鼓励、反倒冷冷地看着我,问我:“你以后要当时装设计师吗?为什么不先搞清楚自己以后想要做什么,这样浪费时间!?”她甚至嘲讽说,若我再这样下去,就不要最后两间学校两门课,都拿个C。
我很少在学校哭,但当下实在气不过,在厕所哭了很久。为什么室内设计师只能懂室内设计?文艺复兴时代的大师达文西、米开朗基罗,都是建筑、艺术、数学等领域的“通才”,为什么到了现代,我们却被规定只能专精一个专长?尤其对我来说,在纽约的每一刻都弥足珍贵:我不知道毕了业后能不能拿到身份继续待下来,我只知道我们家并非家财万贯,爸妈用了毕生积蓄支撑我的梦想,所以在纽约的每一刻,我都想尽办法把自己的时间与精力推到极限、用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态度拼命活着。这是一条只能往前、不能后退的路——没想到老师非但不理解,还讥讽我的努力。
但后来我渐渐明白,人生如天气一样,有好有坏,没办法要求每个人都喜欢你,也没办法永远都听好听或称赞的话——我感谢这位老师对我能力的不信任,正好激发我更多斗志。
人生中遇到的人事物,不管是好是坏,都是生命中的养分,磨练自己的心志。时至今日,在工作上遇到委屈或不甘心时,因为外国人身分的关系,没办法想辞职就辞职,但也因此,我在纽约学会了“厚脸皮”——
在纽约职场,我曾经天天过得战战兢兢:还记得刚开始上班碰到什么困难,总是脸不自觉胀红想哭,深怕被公司解雇踢出美国;但现在面对客户有时无理咆啸的信件、话语,已能在谈笑之间放下,照吃照睡。只要不是世界末日,有什么事,就厚着脸皮撑着,乌云之上总是晴天,撑久了,乌云就散了。
当年下的苦功,让我终于在纽约当上室内设计师
身为一个没有美籍身分、没有家庭背景、又不是英文母语的外国人,要在美国找全职的工作,得一关又一关的过:
美国找工作不比台湾,在台湾,开个104履历,可能马上就有公司主动找你面试。但在这头,公司得自己一间一间找,履历得自己一间间地丢。有些人丢几百间公司,最后也不一定能有个面试机会;就算拿到了面试也聊得来,公司也不一定愿意帮忙办身分。
当年的计划,是希望毕业后能留在纽约工作个几年、累积点经验后再回到亚洲。而为了有在美国留下来的可能、又深知自己在美国没有家人没有人脉,在学时,我很认真地找不同可以尝试的案子,任何机会都不放过地来丰富自己的作品集。大部分同学都选择在毕业前夕、或甚至毕展后去旅行玩乐,我却在毕业前的六个月就很积极地开始找工作、整理作品集、跟老师讨论Cover Letter跟履历怎么写、参加就业座谈、跟校友及任何一个可能带来机会的有缘人要名片、或寄作品给任何有兴趣的业界设计师。
我最后很幸运,在毕业典礼的当天收到录取通知。能找到现在的工作,我想,一来是因为自己很早就开始准备卡位(在同学跑去环游世界放松时就已经先四处寻找机会);二来就回归到自己当年“练3D”有成,丰富了作品集,也刚好是当时公司需要的人。
有趣的是,我日后与同事聊到当年他们看上我哪一点时,同事提到我作品集里头的一个家具设计,让他印象深刻。当初公司录取我,竟是只是因为觉得我那家具设计做得很有趣!这不禁让我想起当年那个“亏我”的老师——他一定没想到,我最后拿到Offer的关键原因,其实正是因为我的“通才”——只能说,真的世事难料啊!
坚持下去,最后就会是你的
去年我跟团队的案子上了Interior Design杂志封面,得到2017 Best of Year,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重大的里程碑。虽然这不是我得到的第一个奖,却是我进公司后第一个接触的饭店设计,也是第一个操刀设计整栋饭店的案子,整整历时三年。
Interior Design是全球室内设计界很权威的杂志,公司从创立到现在,也只有一两个案子上过杂志封面,因此,自己负责的案子能登上封面并获奖,对我来说意义真的很大。
另外,得奖后,Interior Design还邀请我去Palm Springs参加一个Exclusive,Invite Only的会议。身为全公司唯一被邀请的人,我真的很感谢业界这样的肯定。
但其实,做设计最快乐的时刻并非获奖那一刹那,而是当你看到人们开心地使用你设计的空间、并感谢你的设计提醒了他们生活的美好时,如果能带给大家一点共鸣一些感动,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成就。
身为一个外国人,在竞争激烈的纽约大苹果,我觉得自己靠的,除了坚持,还是坚持。不管再累再委屈再想家再想逃、每天平均只睡四小时、旁人可能质疑你的实力——在这里,就是要学着低头但仍有自己的尊严。只要厚脸皮地继续坚持下去,撑久就是你的了。更何况,室内设计很多案子得耗时两、三年甚至五年以上才能成形,很多人撑不下去,离开了,便看不到最后的成果。
面对事情的态度,决定了别人对你尊敬程度的高低。我现在偶尔还是会被邀回学校参展、协助评图等,要感谢老师们给的机会。他们当时在学校看到了我的努力,久了自然便信任、也愿意给我机会,让我回去与学生们分享设计的知识与业界的运转模式。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人生的每个选择。出国,对于专业或生活上都是个磨练,接触到的案子更大,也训练我的视野更高更广。如果没有出国,我不会想到有一天我居然能设计到非洲的旅馆,才知道非洲的尘土多所以材料上不喜欢用玻璃;如果没有出国,我可能此生不会有机会设计到加勒比海某海岛上的度假饭店、世界知名五星的饭店;也可能不会有机会知道舞台设计也有像sleep no more般变化的版本、认识各国的朋友等等。
每条道路都有它的风景、每个选择都是有得有失,选择了出国的同时,同时间我也失去了什么。只是,如果人生能再重头来,我还是会选择这样走,因为每个选择的当下都决定了你会变成什么样的人、走什么样的路,而我们都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所以人生没什么好后悔的,后悔,是一件太逊的事!
思想自由创新的纽约,是设计师的天堂
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还会在纽约待多久。当初本来是希望在这边累积一些工作经验就回亚洲,但没想到一待也快十年了。
纽约是设计师的天堂。所有厂商都想在这边设点,资源众多易得、也很容易在此看到世界的脉动。这个城市跟一般美国的城市不同——毕竟是个国际化的大都市——它更包容各种想法而不歧视。很多时候,我可能是会议中唯一一个黑头发的女性,旁边坐的可能是四季酒店的CEO或万豪酒店的director。但只要你有专业,大家都会尊重你的想法。
我最喜欢纽约的一点,就是其思想的解放与自由。以前在台湾,大家重视的可能是一个案子的可行性,但在这头,最重要的是想法上的创新。我在学校时,有一回设计评图,老师对我说,我应该要把握在学校可以天马行空设计的机会,"Go crazy!"他这样对我说。他根本不在意我的设计可行不可行,他只想要把我推到那创新的边缘,看看我到底会蹦出什么想法让他惊艳。
有一次,我去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看了一个展览,探讨的是面对温室效应及海平面上升的一些应对方案。我那时驻足在展间,血脉喷张地看着眼前各式各样新奇的点子,久久不能自已。有的主意是要把海岸线打掉重做、有的要藉养殖生物来改变洋流、有的要把建筑搭在船上等等。我以前在台湾听了可能觉得根本不可能的想法,在这边好像不可能的都变成可能、都总有个舞台可以闪耀。
采访后记:别被光鲜亮丽的纽约客给骗了(笑)
挂电话之前,我忍不住问Ashley,大家对纽约有没有什么迷思,是她可以帮大家点破的?
“最大的迷思啊哈哈!大概就是觉得住在纽约的人,整天在这头吃香喝辣吧!大家在脸书上看到的,常常都是我们玩乐放松的照片,却看不到我们背后真正的日常生活。其实真的能在纽约挣扎奋斗留下来的人,都一定有过呕心沥血的付出。
例如,我爸妈总是念我怎么脸书都是吃吃喝喝的照片,但他们没看到的,是我常常工作到凌晨、自己一个人边画图边吃方便面的样子。纽约客看起来也许各个光鲜亮丽、夜夜笙歌,但大家可千万别被骗了——除非背后有个富爹娘,每个人往往都是吃尽苦头后,才在这大苹果中挣到今天的位置。”
听她这么说,我忍不住笑了。这个迷思,其实很适合套用在时下的每个人身上——社群网络发达的今天,大家常都只看得到周遭人们“享乐”的一面。然而,我们看不到的那一面——那些抽屉里的方便面、在厕所偷掉的眼泪、每天只睡四小时的黑眼圈、怒看YouTube拼命自学等等——这些背后的坚持,其实才真正造就了Ashley,及我们周遭许多动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