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跟骆驼,就像澳洲跟北极熊一样不搭界。(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老实说吧。我没有料到这里有骆驼。
开车走在澳洲的斯图尔特公路上,时光缓缓前行。这条路因19世纪的探险家斯图尔特(John McDouall Stuart)而得名,他是第一个成功穿越澳洲大陆的欧洲人,从海边出发到海边结束,然后折返;这条路与他的漫漫征途大致重迭。它长达2834公里,看不到尽头的柏油路从南方的奥古斯塔港穿过旷野,延伸至北方的达尔文市。当地人不以为意地称之为“小径”(The Track)。
我知道偶尔会遇上野生动物,而且非常确定那些闻名澳洲的、无视恶劣气候的动物会跑出来,打破一马平川的空寂。几只袋鼠茫然地望着远方,楔尾鹰蹲守着被汽车撞死的动物。有一次,在酷暑下,一只精瘦结实的土黄色澳洲野狗从灌木丛中现身。一路上,我都是在沿途的内陆小镇过夜。走了三天,我看见了一头骆驼。
那天晚上,为了确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觉,我上网去查。澳洲跟骆驼,你明白,就像澳洲跟北极熊一样不搭界。更凖确的说法是,它们曾经是不搭界的。事实证明,我真的是耳目不聪,而且到了很严重的程度。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澳洲内陆都生活着数量巨大的野生骆驼。根据政府资助、监测入侵物种的网站“野生扫描”(Feral Scan)的说法,野生骆驼的数量目前在100万头到120万头之间,而且据说这个数字每八、九年就会翻一番。坦率地讲,这条公路居然不是一个连续的骆驼方阵,还真是奇迹。那么,这么多外来物种究竟是怎么到这里的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就要从斯图尔特这些拓荒者的时代说起。关于澳洲的内陆地区,有一个关键的事情需要先搞清楚。它面积很大,连阡累陌。一眼望不到边。这本无需多说,但内陆之所以为内陆,也正是因为它面积广阔。该地区面积超过600万平方公里,几乎是印度的两倍。这里的地平线延绵不绝。
自英国人于18世纪晚期开始在澳洲部分沿海地区定居以来,根据当时的殖民思维,对这片广袤大地进行更全面的探索和了解,是理所当然的事。原住民在这里已经住了数万年,他们顺应着这片土地,艰难度日,想要读懂这里的意义。但在新来的欧洲人看来,内陆地区不过一个阳光炽烈、不可知的广袤大地。
前往内陆的探险开始频繁推进,条件往往极其恶劣。有时完全搞不清状况——一张19世纪初的地图上,在这个国家的中心位置居然画着一片巨大的内海——经过一次次探索,这片大陆逐渐拼凑成型。探险者找到了金矿区,发现了内陆定居点,也建立了意义深远的交通线。但要穿越这么远的距离,需要驮马队或者牛车队,但这些队伍通常并不具备应对长途跋涉、干旱缺水的耐力。必须换一种方案。
从1870年到1920年,澳洲从阿拉伯半岛、印度和阿富汗等地进口了2万头骆驼,还从这些地方请了至少2000名驼夫。当时进口来的主要是单峰骆驼——这种重达半吨的蹄类动物只有一个驼峰。它们非常适合澳洲内陆的气候:在没有水的情况下可以行走数周,有耐力和力气驼着人和货物穿过往往毫无遮挡、异常炎热的地带。
在接下来的数十年时间里,这些骆驼和那些同等重要的驼夫,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肯尼(Anna Kenny)在与他人合著的《澳洲的穆斯林驼夫:内陆的先驱,1860-1930年代》(Australia's Muslim Cameleers:Pioneers of the Inland,1860s-1930s)一书中指出,尽管驼夫为澳洲社会的文化和经济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却并没有得到主流社会的充分认可。“驼夫在偏远的定居点之间开辟了供给、运输和通信线路,为澳洲干旱地区带来了经济发展。他们还丰富了文化景观。”
负重的骆驼成为了内陆生活不可或缺的部分。它们送来羊毛和水,电线杆和铁路枕木,茶叶和烟草。原住民开始把骆驼毛设计到手工艺品中去。今天,在阿德莱德和达尔文之间纵贯全澳的豪华列车被命名为“汗号”(The Ghan),以纪念那些被通称为“阿富汗人”的驼夫。
驼夫在偏远的定居点之间开辟了供给、运输和通信线路,为澳洲干旱地区带来了经济发展。
然而,到了20世纪30年代,骆驼产业就衰落了。内燃机的到来以及机动运输的出现意味着,骆驼已不适合作为搬运工。不管骆驼在40摄氏度的高温下有多么坚忍,这种四条腿的哺乳动物没法跟货车相比。成千上万的骆驼被放生到野外,自行繁衍兴旺。时间快进90年,骆驼的数量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但麻烦也随之而来。澳洲骆驼泛滥的问题,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种动物给人的印象温和、懒散,但如果你去跟内陆社区的人这么说,那就祝你好运吧——那里的栅栏和水管经常遭到骆驼的破坏,水泉也被它们喝干。这些野生骆驼还给本土的野生动物带来深远的影响,令它们的传统草场荒芜。用当代探险家里夫(Simon Reeve)的话说,骆驼“太适合在内陆的自然条件下生存了”。把它们引入澳洲,短期看是天才之举,长期来说则是灾难。
为了控制野生骆驼的数量,澳洲采取了严厉的措施。据2013年年底的报导,政府资助的澳洲野生骆驼管理项目从2009年开始,每年捕杀约16万头骆驼,通常是用枪。毫不奇怪,这种生硬的做法遭到一些人的严厉批评,还有人尝试将该国数量庞大的野生骆驼说成是好事。
把它们引入澳洲,短期看是天才之举,长期来说则是灾难。
其中一个例子就是夏日骆驼农场(Summer Land Camels),它在昆士兰州拥有面积达350公顷(即850英亩)的有机农场,放养着550多头骆驼。这家企业鼓吹骆驼奶及其奶制品富含对人体大有裨益的不饱和脂肪酸和维他命C,并且推出了一系列用骆驼奶制成的乳制品,从白奶酪(fromage blanc)到腌制的波斯羊奶酪(Persian feta),再到咸焦糖雪酪(caramel gelato),不一而足。与此同时,在昆士兰州的其他地方,可爱骆驼乳业(QCamel diary)宣布,将在今年年末推出骆驼奶巧克力。
澳洲野生骆驼将何去何从,目前尚不确定。野生骆驼的数量之多,依旧令我讶异不已。自从第一次走了斯图亚特公路后,我又在澳洲进行了两次跨大陆旅行,但还没有看到一只野生骆驼。连远远的影子都没见到过。但这就是澳洲——一个版图永远在延展的地方,一个在高温下地平线融化成果冻的地方,一个甚至连统计资料都多如牛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