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母亲曾心疼的说:“是儿要当呕出心乃已尔!”翻成白话就是:“他不把心肝呕出来,是不会停止写诗的。”(图片来源:看中国合成图)
一般人对作家的想像,是一个人蜗居书房,或是咖啡厅伏案振笔,待日影抵达另一方桌角,佳篇已得。我想,对二十一世纪多数的文字工作者而言,这是天大的误会。因为今日键盘早已取代指间羽毫,现代人的时间还被切割得更厉害,如果依赖稀少的大块时间为文,大概只能留下断简残篇。
写作如烹饪,最重要的是材料的搜集,升火营炊前的准备时间,才是“关键时刻”,我们得靠零碎时间“采买食材”。写作始于好奇,因为好奇,写作者会将与好奇相关的材料,一一收藏。这收藏的时刻,美名为灵感,但这灵光乍现的一刻非常的短暂,常是苦思不得后,沐浴、如厕或入睡前,在你意识最不设防时,猝然来袭。若是当下不记识来路,一刻半晌后,那谬思的大礼,就会像如梦似幻的桃花源,今世不复寻。
中唐诗人李贺收藏灵感的方式即是如此,他不是书房枯坐冥想,而是到户外寻找灵感。李贺经常在破晓时,骑着瘦马,叫书僮背上破锦囊,大街小巷行走、青山碧水游荡。偶得佳句,当即写下,丢入锦囊。黄昏归家,便冲进书房,整理诗句。李贺母亲曾心疼的说:“是儿要当呕出心乃已尔!”翻成白话就是:“他不把心肝呕出来,是不会停止写诗的。”
现代人其实比李贺幸运,不用累得将心肝呕出,因为有云端代替锦囊,有语音输入代替笔写草稿。我自己就受惠现代科技极大,我的习惯是每当心中有想法时,便用E-mail将稍纵即逝的思绪寄给自己。例如五年前与老友相聚时,聊到一位学生在国外的写作课拿了零分,因为西方的批判性思考写作,不能用台湾非黑即白的方式,要说出自己的不足,也提出反方的部分优点,再两利相权做辩证。这样逻辑才对,也才能得分。于是聊到一半,我连忙拿出手机,打开E-mail,用语音说出:“说服别人时,除了证明自己对之外,也要承认另一方也有对的部分,才有分。”不到十秒的时间,我已经寄信给自己,也建立了一个写作档。
三月服贸争议时,国人互为寇仇,立场一样非黑即白,不思沟通。于是我常打开那一封信,语音念下日常的快思慢想,再回寄给自己。等到三月底在罗东度假时,深夜在脸书上看见女儿二度回到立院,遂赶快打开这个mail,发现已回寄给自己十一次讯息,复制整理,竟已有一千五百多字。当晚再敲出一千字,写下“一个野百合父亲写给立法院女儿的一封信”。
这篇文章隔日得到全球华人上万次的分享,实因为了这个主题,我加入了语言学、波士顿的会议经验和澳洲的课程等当支撑材料(supporting material)。若非日常的蒐罗,要凌晨瞬间成篇,诚非个人能力所及。
现在除了日常公务外,一个月须写四个专栏,友人说是特异功能,但我总是摇摇头,打开自己的E-mail说:“你看,这三十几封信,就是三十几个题目,每封信下面都有不少的回信,有的是语音念出的文字,有的是阅读材料的翻拍图档、有的是相关网站连结。要写稿时,我只要打开其中一封信,就有丰沛的材料,以及积累多时的巧思与灵感。结果真正写作的时间就可以大幅缩短,品质也可获得控制。所以啊,写不出东西、或是没有灵感,都是借口,都是‘习惯不良’的结果。”
这个时时有吉光,处处有片羽的年代,创作者必须善用工具及习惯,那是李贺没有的优势,那是我们的肥马轻裘。我们可以日日出发,时时锦囊入袋,只要有时间打开电脑,弹指间,纵不能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也可以声名从此大,流传必绝伦。
(本文摘自:蔡淇华《写作吧!破解创作天才的心智图》,时报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