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继光堵枪眼是如何炼成的。(网络图片)
一、苏联堵枪眼英雄——马特洛索夫
按照苏联官方的宣传资料,1943年2月23日,在普斯科夫州大卢卡城下争夺切尔努什卡村的战斗中,第91西伯利亚“志愿军”旅254团第2营战士、共青团员、列兵亚历山大.马特洛索夫,在夺取德军碉堡的战斗中,用自己的胸膛堵住了敌人的机枪眼,使敌人的机枪哑火,从而使得苏军攻克了敌军碉堡,赢得了胜利。马特洛索夫壮烈牺牲,并于1943年6月19日被追认为“苏联英雄”。
马特洛索夫事迹传扬开之后,苏联红军很快就出现了400多个“马特洛索夫式”英雄,无一例外地都是用血肉之躯去堵住了敌人的枪眼,各集团军,各兵团好像在开展竞赛,每个部队里都有“马特洛索夫”出现,而且一个比一个神奇。有的在堵住了敌人的枪眼后,还能投出手榴弹去消灭敌人;更有的堵完枪眼后,还能神奇般活下来,戴着勋章到处跑作英雄事迹报告。
直到1991年,同样也参加过卫国战争、上过前线的作家维亚切斯拉夫.孔德拉季耶夫才开始着手对这一事迹进行调查,终于揭开了真相:
马特拉索夫确实是一位英雄,牺牲得很壮烈,但他的确也没堵啥枪眼。红军士兵在碉堡前发现了马特拉索夫的尸体,由于尸体就躺在射击孔前,而且被击穿了很多弹孔,所以就有人说是他堵住了机枪。然而,营里的政工人员纳兹德拉切夫大尉最初的报告,只是说马特拉索夫“扑向了敌人的火力点,并且压制住了它,表现出了英雄主义精神。”但是到了旅政治部主任沃尔科夫上校那里就变成了:“在争夺切尔努什卡村的战斗中,1924年出生的共青团员马特拉索夫创造了英雄的战绩,他用胸膛堵住了敌人碉堡的枪眼,用这种方法保证了我们步兵部队能够顺利前进。”从此,摇身一变为“堵枪眼英雄”,被到处传颂,但也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甚至于他牺牲的日期都变了。本来他牺牲于2月27日,但是在日后的宣传中,却被提前了四天,变成了2月23日,因为这一天是红军节。
二、跟风的中朝军队
那年代中朝两国的各行业都全面学习苏联,国内英模也设法和苏联英雄挂钩。赵一曼曾被称为“中共的丹娘”;刘胡兰是“中共的卓娅”;吴运铎是“中共的保尔柯察金”;当局给中共工人树立的榜样是一个叫做“斯达哈诺夫”的苏联师傅;还向中共农民介绍了一个叫做“白尔西叶夫”的苏联增产能手。“志愿军”各部也“归口”地学习苏联英模,飞行员们学苏联空军英雄阔日杜布,步兵们则以马特洛索夫为榜样。
1948年苏联出版了一部有关卫国战争的故事影片,中文译名叫作《普通一兵》。影片里的主角叫马特洛索夫,事迹就是肉身堵枪眼。一、两年后这部影片被翻译到中朝两国,中朝两国都在军队中开展了学习。适逢朝鲜战争爆发,学习马特洛索夫就出了成果。朝鲜人民军行动较快,一口气出了十来个“马特洛索夫”式英雄。从1951年起,朝鲜战场上就出现了一种很奇特的战法:
枪炮基本不用,
炸药基本失灵,
全军趴着不动,
围观一人玩命。
“朝鲜的马特洛索夫”成批涌现。仅被中共《人民日报》报导过的就有:金昌杰、黄淳福、申甲新、朴石峰、金明哲、李寿福、申基哲、李亨焕、金仁焕、金圣镇等十余位。各英雄事迹细节处略有差异,但“肉身堵枪眼”一举是共同的。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金圣镇(金成振)英雄。该英雄出得较晚(1953年),但功夫却是端地了得。朝鲜干部告诉《人民日报》说:“英雄金圣镇以自己无限热爱祖国的胸膛挡住了吐着火舌的敌人火力口,他没有牺牲,又向敌人发射着歼敌的枪弹。他的辉煌功勋,已成为全世界人民传颂的英雄事迹”。
三、不甘落后的中共“志愿军”
朝鲜人民军“英雄辈出”,中共“志愿军”也不甘落后,终于在1952年10月推出了国产的“马特洛索夫”,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黄继光。中共的“马特洛索夫”虽然出得比较晚,但功夫更绝。
载于1952年11月21日《人民日报》社关于黄继光事迹的首篇报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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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华社朝鲜前线二十日电本社前线通讯员报导:在战火纷飞的上甘岭附近的山岭上,出现了一位马特洛索夫式的战斗英雄——中共人民“志愿军”某部通讯员黄继光。他是中共人民值得骄傲的伟大的战士。
在一次反击战中,我军的冲锋道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敌人的火力点,三挺机关枪疯狂地扫射着,挡住了我军前进的道路。指挥员对突击队员们说:“谁去干掉它?”一个年青的通讯员黄继光答道:“我去!”黄继光知道祖国人民慰问团到了朝鲜前线,他满怀信心地向战友们说:“告诉祖国人民慰问团,听我胜利的消息吧!”接着他又说了一声:“同志们准备冲!”便提着手雷向前冲去。敌人的机枪扫射得十分猛烈,他刚冲过去不多远,身上就中了几颗子弹;后面的战友们只见他摇晃了一下,又向着敌人地堡扑去。当敌人的子弹再次射中了黄继光的身体的时候,他已经扑到敌人的工事上,并用身体堵住了一个正在发射的敌人的枪眼。接着,他的战友们便发起了冲锋。这时敌人的火力点上另外两挺机枪又叫起来,正在这个紧急的时候,黄继光伸出了一只手臂,把一颗手雷塞进敌人的火力点里,轰然一声,敌人的火力点被完全炸毁了。
战斗结束以后,战友们在黄继光的身上找到九个机枪子弹射透的洞口。一个指挥员带着深厚的感情连声地说道:“马特洛索夫,中国的马特洛索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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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次见报的黄继光的功夫太超人了:枪弹穿身而过并无大碍,连中数弹才不过“摇晃了一下”。再往下功夫更绝:黄继光堵住连续发射的机枪口竟如同足球队员胸部停球一样轻松,边堵着枪眼还能边忙里偷闲地观察敌情,及时发现敌人阴谋立刻采取措施把它解决掉。先前故意保留手雷而用肉身堵枪眼,更显英雄深谋远虑,早料准了阶级斗争新动向。连串超人神功太精彩,太雷人了。
不幸的是,精彩的首颗“中共马特洛索夫”卫星只运行了一个月就被废止了。这在中共宣传工作史上很少见。党固然不怕民众公开批评假新闻,但也得顾忌太假太滥的故事会在人民心中产生反效果。于是,一个月后发表了新华社记者石峰、王玉章重写的“马特洛索夫式的英雄黄继光”一文。
四、“黄继光堵枪眼”故事第二版
第二版“黄继光堵枪眼”故事把首版中的荒谬情节全部删除,这等于承认首版里讲了假话。《人民日报》于1952年12月20日刊登由新华社记者石峰、王玉章重写《马特洛索夫式的英雄黄继光》一文。文中“堵枪眼”过程被改写成下面这个样子:
敌人火力点里的七挺机关枪撒开一个稠密的扇形的火网,越打越疯狂,子弹像大雨一样地打在被炮弹炸起的山坡上的虚土里。在照明弹的光亮下,黄继光提着手雷,带领着两个战友跳跃地前进。当冲到离敌人的火力点三、四十公尺的时候,忽然吴三羊仆倒了,接着萧德良也倒了下去,紧接着黄继光也跌倒在地上了。
倒下的黄继光并没有牺牲。他的左臂和左肩被射穿了两个洞。他回过头来望了望,看见他的两个战友都一声不响地躺在那里,爆破的任务就完全落在他的身上了。于是他忍着痛,用脚蹬着山坡上的虚土、碎石和敌人的尸体,向着火力点一步又一步地爬去。机枪子弹成群地落在他的头前、脚后和身边,溅起的碎石打到他的身上。但是他不顾这些,他继续慢慢地向火力点爬去,直爬到离火力点只有八、九公尺的地方,他就挺起胸膛,举起右手,准备把手雷仍向敌人。正在这时,一梭子机枪子弹又射进了他的胸膛,他又倒下了。他的握着手雷的右手,向前伸着平放在地上,他胸膛上被射穿了五个洞,鲜血汨汨地流着,他昏迷过去了……。
一阵阵的冷雨落在黄继光的脖颈上,敌人的机枪仍然嘶叫着,他从极度的疼痛中醒来了。他每一次轻微的呼吸都会引起胸膛剧烈的疼痛。
他四肢无力地瘫痪在地上。他挣扎着用负伤的左臂半支起身体,然后用最后的力气举起右臂,把手雷向火力点扔过去。轰然一声,手雷在距离火力点不远的地方爆炸了。火光夹着黑烟冲天而起,敌人的机枪不响了,黄继光也被这巨大的爆炸震得昏迷过去。
在一刹那的寂静之后,忽然火力点里的机枪又叫了起来。那里的地堡是被打塌了,但没有被炸坏的两挺机枪还在一个枪眼里发射着,虽然火力没有以前那么猛,但刚刚发起冲锋的反击部队又被它压在山坡上。在这时候,黄继光又醒过来了,这不是敌人的机枪把他吵醒的,而是为了胜利而战斗的强烈意志把他唤醒了。黄继光向火力点望了一眼,捏了捏右手的拳头。他带来的两个手雷,有一个已经扔掉了,另一个也在左臂负伤时失掉了。现在他已经没有一件武器,只剩下一个对敌人充满了仇恨的有了七个枪洞的身体。这时天快亮了,40分钟的期限快到了,而我们的突击队还在敌人的火力压制之下冲不上来。后面坑道里营参谋长在望着他,战友们在望着他,祖国人民在望着他,他的母亲也在望着他,马特洛索夫的英雄行为在鼓舞着他。这时,战友们看见黄继光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他像一支离弦的箭,向着火力点猛扑过去。用自己的胸膛抵住了正在喷吐着火焰的两挺机关枪……。
我军的反击部队像海涛一样地卷上山头,很快就占领了阵地。在激烈的近战中,守在上面的敌人的两个营——1,200多人被全部歼灭了。
新华社在该文后加了一个编者按:
“11月20日发《马特洛索夫式的英雄黄继光》,系前线通讯员在战斗中仓卒写成,与实际战斗情节略有出入。此稿是经各方仔细核查最后判明的情节”。
在这篇重写的文章中,“边堵枪眼边兼顾其他工作”离奇的情节去掉了,但里面包含的技术难度依然太高。
首先,在激烈战斗的现场上,居然有人能看清黄继光的胸部不多不少正好中了五枪:“胸膛上被射穿了五个洞,鲜血汨汨地流着”。其次,胸中五枪后依然能做战斗动作。
黄继光所负的是高速枪弹伤,美军在朝鲜使用的M1918A2轻机枪,弹丸初速为853.4米/秒。这么高速的枪弹击中人体骤然减速时,将其所携带的强大动能释放于人体,造成比弹丸直径大许多倍的严重破坏。一颗7.62毫米子弹形成的球状冲击波直径接近于一枚鸡蛋,冲击波高速推进,在离开人体瞬间往往将出口处的较大块组织捣烂喷出。在人体上留下可怕的伤口。当子弹穿过人体而去时,弹道周围组织又将刚刚吸收的动能向体内猛烈扩散,造成类似“爆炸”般的效应,它使人体内瞬间爆出一个比弹丸直径大十几倍的伤腔。
黄继光在不到十米处被击中,承受的是刚刚脱离枪口,以两倍半音速飞行的高速子弹,此时的弹丸破坏力最大。一颗子弹即足以打烂一个拳头大小的区域,更何堪五颗?位于胸腔内和后部的心脏、主动脉、脊椎等一旦被打坏,人还怎么做战斗动作?
五、第二版“黄继光堵枪眼”故事的命运又如何呢?
该版虽然靠着当局的保护勉强维持到2000年前后,最终还是没有逃脱再遭否定的命运。
黄继光是前“志愿军”十五军四十五师135团的士兵。关于黄继光的阵亡时间,最早提到的是上面那个新华社的“各方仔细核查”版:“这时天快亮了,四十分钟的期限快到了,而我们的突击队还在敌人的火力压制之下冲不上来”。几十年来此说法基本没变。中共小学四年级语文课本中的《黄继光》说,黄继光出发前“东方升起了启明星,指导员看看表,已经4点多了”。1990年邓力群等人主编的《当代中共丛书抗美援朝战争》中,说黄继光请求完成爆破任务的时候,“离天亮只有40多分钟了”。2000年112月新华社记者李石元采访黄继光生前所在连连长万福来,万说的时间也是“1952年10月20日凌晨”。
但该军军长秦基伟却在他的回忆文章里不留余地地排除了黄继光事迹的可能性。2000年《解放军报》组织了《纪念抗美援朝50周年》大型专题,其中有一篇秦基伟较早时写的《鏖战上甘岭难忘的七天七夜》。根据秦在文中的说法,黄继光阵亡于其中的那次战斗其实在黄继光介入之前几个小时就已胜利结束了。他在文中说到“志愿军”1952年10月19日黄昏发起收复阵地的战斗时,称部队“激战到半夜,全部恢复了表面阵地”。而中共大众所熟知的黄继光事迹是在几个小时后的凌晨发生的,秦基伟的“提前胜利”排除了黄继光作战所需要的时间,使得堵枪眼壮举成为不可能事件。
该师政治处干部李明天、王精忠、李天恩三人合着的《上甘岭大战》一书中说:“10月19日17时30分,“志愿军””喀秋莎“火箭炮兵两个营一次齐放后,继之在103门山、野、榴炮的支援下,7个突击连(含坑道部队两个连)、分别向敌人占领的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表面阵地实施反击。……战至20日1时,歼敌5个连,恢复了全部阵地”。
事情还没有完,否定黄继光的还有更“权威”的解放军文献。2000年由军事科学出版社出版的《抗美援朝战争史》,是解放军当局出版的关于朝鲜战争的最权威文献。该书根据中央军委决议,以前副总参谋长徐惠滋为领导组长组织编写,并列入解放军“九五”科研重点课题的项目,其权威性“无可质疑”。该书第三卷第292页中说:“19日晚,‘志愿军’第四十五师组织第134和第135团共3个连,在火箭炮第209团一次齐放和其他炮火支援下,对占领597.9高地的美军发起反击。在坚守坑道部队的配合下,至20日1时,全歼占据597.9高地表面阵地的美军第7师共5个连,全部恢复了表面阵地”。
即不等黄继光出场,部队就已经“全部恢复了表面阵地”。至此,不说“黄继光堵枪眼”已被解放军“正式”否定的话,至少可以说它已被“明确”否定了。
六、关于黄继光阵亡的那次战斗
这场战斗于1952年10月19日傍晚17点30分发起,次日清晨6时多结束。以目前可得的资料所判知的基本事实是:
1、“志愿军”在这次战斗中严重失利。不管是午夜还是黎明,四十五师部队均没能全面收复阵地,特别是没能收复主峰597.9高地。
2、但是此次战斗非常重要。作战失利要严重影响十五军军长秦基伟和四十五师师长崔建功的个人前途,因此他们不得不谎报战果。
3、天亮后战场格局清晰,不便于谎报。秦基伟和崔建功们只能藉着夜间混战的情况修改战果,才能谎称“全面收复阵地”。
4、在秦基伟和崔建功们向上级谎报“午夜全面恢复阵地”的同时,军内政治部门和新华社也编出了各种英雄事迹。分工造假而缺乏统一协调,因此出了纰漏。下面分点说明。
1、“志愿军”的这次战斗严重失利。
这场战斗于1952年10月19日黄昏五点半发起。“志愿军”先用空前猛烈的炮火轰击敌方阵地。尔后从多个方向发起进攻。“志愿军”计划夺回包括主峰597.9高地(美军称598或三角山)和537.7高地北山在内的十多处阵地。在上甘岭东侧,“志愿军”取得了成功,在天亮前攻占了由韩军守卫的537.7高地北山。但在上甘岭西侧,“志愿军”的进攻却严重受挫。这一侧的“志愿军”分两路对主峰597.9高地及其西北山梁的系列阵地展开进攻。奉命攻击主峰的是134团八连、四连等。奉命夺取西北山梁系列阵地的是135团的六连、五连等部。134团八连、四连等事先潜伏于597.9高地山下的坑道中,意图以突然的动作夺取主峰。但由于在开战前部分坑道遭到美军破坏和监视,总攻开始后他们仅能发起微弱攻势,经短暂交火即被美军击退。联军次日发表的战报说“志愿军”曾到达距离主峰300码(约270米)的地方,旋被击退。而135团六连、五连等这一路发起的进攻战斗非常激烈,延续时间最长。他们计划首先攻取六号高地(美军称Pike's Peak),然后向东南进击主峰与134团会合。但守卫六号高地的美7师17团3营L连顽强抗击,迟滞了“志愿军”的进攻。由十五军干部张嵩山所写的《摊牌争夺上甘岭纪实》一书承认,当晚“志愿军”“付出极大代价”才占领六号阵地。美军资料表明美军L连损失也很重。双方争夺十分激烈,多次展开肉搏。L连排以上军官非死即伤。该连不得不放弃六号高地向主峰方向且战且退。美军紧急派出增援部队,先是从本营的其他各连抽出若干几个排增援,后来更从32团派出两个连驰援,美军并把所有可用的炮火都用于压制这一路“志愿军”的进攻。“志愿军”攻势渐渐减弱,最后终于被止住,与美军形成对峙。到天亮时,暴露在美军阵前的“志愿军”部队在美军炮火持续轰击下逐渐动摇。先是出现了零星退却逃跑现象,很快即发展成全面溃逃。美军趁势集中所有炮火予以追击。“志愿军”颓势难止,一路逃回六号阵地。这样,“志愿军”苦战一夜的战果只获得两处阵地:537.7高地北山和六号高地,远远没有完成任务。
2、使秦基伟崔建功们不好办的是,这一天“志愿军”打的极重要的“政治仗”。
整个上甘岭战役,如果不计较人命代价的话,“志愿军”方面的确有理由骄傲地庆祝上甘岭战役的胜利。但在1952年10月里,“志愿军”还没有看到胜利的曙光。“志愿军”这一段的战斗都打得很糟,伤亡惨重而保不住阵地。就在10月初,享有“万岁军”称号的“志愿军”王牌38军,以全新苏式装备同人数居于劣势的韩九师争夺白马山,却被打得狼狈而归,首开“志愿军”败给韩国军队的记录。志司在10月15日给十五军的电报中承认38军甚至难以啃下韩军“一个加强营的阵地”。而十五军部队情况也不好,此时正处在人员伤亡和阵地丢失的高峰时期,士气十分低落。10月18日,十五军四十五师首次丧失了上甘岭地区全部表面阵地。三兵团司令员王近山对此十分不快,他在电话中向秦基伟发火道:“你今天晚上一定要把两个山头给我夺回来!夺不回来你干脆回家放羊去!”。而秦基伟心情也很坏,10分钟后他即将压力向四十五师师长崔建功传递:“你要是夺不回阵地,你就别回来见我!”(叶雨蒙《出兵朝鲜纪实》第668页)。王近山所说的“两个山头”,就是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
从这一段情况看,“志愿军”高层憋着一股窝囊气,急于打个“翻身仗”。而且10月19日离10月25日“志愿军”入朝参战两周年纪念日很近,国内刚派出一个大型的慰问团来到前线。“志愿军”领导显然有打一个胜仗给“祖国慰问团”看看、向周年纪念日“献礼”的意图。从“志愿军”副司令员洪学智亲自为此战调派喀秋莎火箭炮团的情节看,志司对这一仗很重视也舍得投入。美韩军在第二天都指出19日晚“志愿军”的炮火异常猛烈,有的说是朝鲜战争以来最猛烈的一次,有的指出“志愿军”发射的弹药量已经超过了联军。而“志愿军”投入的兵力,联军估计为两个步兵团。“志愿军”方面的数字则从三个连到七个连不等,但从四十五师当日伤亡3000多人的情况看,投入两个团的说法是可信的。
开战前,“志愿军”当局做了一个罕见的安排,竟把慰问团成员请上五圣山,让“祖国代表”们拿着望远镜亲自观看战场实况。这显示“志愿军”高层信心很足,也许他们觉得投注了巨大的资源,兵力规模与地面火力上均占明显优势,“志愿军”应能轻松取胜。毫无疑问,这个做法也加大了秦基伟崔建功们的心理压力,促使他们在作战中不顾一切野蛮用兵,只求取胜。而志司高层对此战获胜过于乐观,缺乏失利的心理准备。期望越高,当失利成为现实时恼怒当然越强,这又必然促成在秦基伟崔建功们作战失利后极力设法掩盖败绩。
3、二十日天亮后上甘岭西部战区格局清晰,不便谎报。秦基伟崔建功只能从夜间混战中安排“全面收复阵地”。
“志愿军”全力进攻近十个小时,付出惨重代价却只收复了两个阵地。王近山严令收复的“两个山头”只取得一个。最重要的主峰597.9以及靠近主峰的几个高地仍然在美军手中。此战不能说完全失败,也属严重失利。面临着“回去放羊”等后果,秦基伟崔建功们不在战果上作手脚就过不了关,他们需要声称“全面恢复了阵地”,但是谎报这个战果的难度比较大,因为它不同于谎报歼敌人数。依解放军的习惯看,在歼敌人数成果上吹吹大话不太要紧,上级即使不相信也不会很怪罪。但谎报阵地得失则关系军事要害,非同小可。无论什么军队,对于阵地归属,战线走向、敌我识别范围等要紧情报均不能容许随意作假,否则仗就没法打了。
“志愿军”的各兵团和志司都有自己的情报部门,时刻观察收集各种资料。朝鲜人民军以及苏联顾问参谋机构也有自己的战场观察和情报收集机构,从五圣山观察哨所俯视上甘岭地区,用一架普通望远镜即可清晰分辨谁占据着各山头的阵地。而美军几乎天天发布战报,作战前线还有各国媒体记者采访。兵团和志司以及苏、朝各方对前线状况十分了解,很清楚20日天亮后主峰等阵地依然在美军手里的事实。
根据联军战报以及西方记者从前线采访发回的报导,美军于19日晚成功地守住了包括主峰在内的大部分阵地,而韩军失去所守卫的537.7高地北山。20日白天韩军发动反攻,夺回了537.7高地北山,因此上甘岭东侧战况激烈,但上甘岭西侧美军防区内则相当沉寂。自从早晨6点多“志愿军”部队被打回Pike's Peak(六号高地)后,这个地区基本没有战斗。联军战况通报说,20日白天这一地区的双方除了零星冷枪射击之外,都没有试图进攻对方。
秦基伟崔建功们如果把“胜利”定在黄继光阵亡后的天亮时分,势必无法向上级解释为什么天亮的时候主峰等阵地还在美军手里的事实。他们不能公然对抗上级已掌握的情报,挑衅上级知情能力的后果要比“回去放羊”更严重。此路不通。他们能做到的,是藉着夜间激烈混战的情况搞浑水摸鱼。他们安排得比较巧妙:
首先,他们把战果比较好的午夜时分算作战斗结束时间。
那个时候“志愿军”部队进到了离主峰较近的地方。美军战报提到“志愿军”“一度攻至离主峰300码之处”。这无疑给秦基伟崔建功们声称“收复主峰”提供了方便。才不过两三百公尺的距离,稍微“模糊”一下就算到了山顶。黑灯瞎火的谁说得清呢?“美国侵略军”发表的战报总不能都相信吧?鉴于“美帝国主义固有的欺骗性”,理直气壮地减去这三百码,不就完成“收复主峰”的任务了吗?而“收复主峰”是最关键的成果。有了这个成果,其他阵地即便还在美军手中也可以忽略不计了。这样,“全面收复表面阵地”的战果就出来了。
对于攻击受阻的“志愿军”部队在天亮时被美军炮火轰回这一段过程,则被秦基伟们划入“另一次”战斗中去。
这是秦基伟们“午夜胜利”法中最精妙的一笔:一场战斗变成了两场,“进攻未达被击退”变成“曾经攻占然后又失守”。一次败仗变成了一胜一败,攻坚未得变成先得后失。改动不算太大,却有了“胜利”可言,总算是“完成过”任务了。
当然,为了使“两场战斗”的说法显得合理,中间就需要有个合理的间隔。间隔不能太短,否则与“反复争夺”分不清。“胜利”不够结实稳定。但间隔也不能太长,否则阵地在天亮前“来不及失守”,无法符合天亮时格局,也会露出马脚。秦基伟们只有让“我军”在午夜胜利,才能留出足够的时间去实现这一切。他们留几个小时给美军去“组织反攻”,把美军“反扑”定于“凌晨五时”开始。这样一来,主峰即可天亮前后“及时失守”了。20日白天美军还在主峰上的情况也就好解释了。
功夫不负苦心人,他们大功告成,一切完满,只可惜漏掉了黄继光。
4、花开多支,各自表述;缺乏协调,铸成大错。
正当秦基伟崔建功们为了向上级交代而把战斗“一分为二”的时候,四十五师各部也展开了各种“英勇事迹”的编造活动。这种“树英雄”活动对于战斗失利的部队非常重要:仗是打得不好,但好在大家都无比英勇,失利的责任就会减轻一些,横竖不是我军无能而是美军太狡猾。
我们的战士甚至在堵着枪眼的时候还积极主动地兼顾别的工作,都努力到这份上了,还要我们怎么样?
各方都在积极编造光彩故事,忽略了互相协调。新华社的任务是搞好宣传,很可能不知道也不在乎秦基伟崔建功们改动“我军胜利”的时间,因而仍然把凌晨留给黄继光去“堵枪眼”,从此铸下这“千古之恨”。
不过这在当年以及其后的几十年里都不是问题。一来中共老百姓根本无权质疑。反正你解放军造什么大家就学什么。二来从50年代到80年代,当局都是单独宣传黄继光在“一次战斗”中的事迹,并没有给出具体的日期,中国公众实际上也无从把该事迹与其他事件相对照,所以秦军长崔师长们的“午夜胜利”说一直很安全,安全到他们可以完全忘记黄继光。
直到2000年前后更多上甘岭作战具体情况透露出来后,这个漏洞才有可能被发觉,但此时已经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