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愿意被领养?”小孩一句话感动全场。(示意图,图片来源:Adobe stock)
这一天终于到了!我们要带他上法庭,争取亲权。前一天晚上,我们如临大敌,希望能获得法官认同,让彼此梦想成真。对我和另一半来说,偶有被告经验,上法庭难不倒我们;但对一个才九岁大的孩子来说,他连法院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法官,争取自己的命运?
我怕在紧要关头他会说错话,坏了大局。于是,利用好几天睡觉前的一点时间,对他面授机宜,并且强调此事的严重性。“你觉得,该怎么讲呢?妈妈不能教你,你想讲什么、就怎么讲。不一定要说我们好,只要照实说就可以了。千万不要怕!”他听我絮絮叨叨,嫌烦!突然蹦出一句:“好啦!我知道啦!我自己会说,你不要再讲了!”
我们那天起了个大早,赶在九点前抵达法院。一路上变得寡言,不像往常。不只他,连我和老公都变得紧张。我们快步上楼,进入法庭,面对的是位女法官,极有可能,也是一位母亲。法官先要我们两夫妻进去,“为什么想要领养小孩?而且还领养这么大的?怎么那么有爱心?”听她这么说,我们有些不好意思。经过说明,她完全明白。
进行到一半,我儿子进场,就坐在我们中间那张大椅子上,摇来晃去。他临场有大将之风,整体表现令人激赏。好笑的是,当法官直呼我们姓名时,他竟向她提出纠正:“你应该称呼他们:黄光芹‘小姐’、杨文嘉‘先生’!”一连纠正她两次。法官只好听命,立刻加注警语,惹得我们哄堂大笑。
紧接着,好戏上场。当法官问:“你为什么想要成为黄光芹‘小姐’和杨文嘉‘先生’的孩子?”他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的确,要他一口气,陈述九年来种种遭遇,实在困难。别说小孩了,连大人恐怕都无力招架。但是,他心知肚明,这一刻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他不能有任何闪失,必须极力争取。情急之下,他竟蹦出:“因为我感到很幸福!”哇!“幸福”二字,涵盖了一切。千言万语,都抵不上这段告白。
他才说完,一个戴口罩、年近三十岁的女人,进入法庭,坐在离我们不远处。我猜,她就是孩子的母亲!
其实当时,我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孩子的母亲。先前,我听许多过来人说过,大部分父母,当办完领养手续,都刻意把孩子藏起来,穷其一生都不让他与生母见面;只有少数养父母并不忌讳,到底母子天性,不应该刻意禁止他们往来。
我在见到她之前,心里没有任何打算,只是想: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顺其自然就是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孩子生母所坐的位置,余光可以看到她的儿子。她可能很讶异,多年未见,儿子都长那么大了!我刻意注意贝比的眼神,他始终正襟危坐,没有偷瞄他母亲一眼。
法官问了她几个问题,她一一答复。当问到:“你是否愿意放弃亲权?”我的心,立刻吊在半空中,就怕她说“不”,那该怎么办?还好,她向法官表达,自己无力抚养,接着在公文上签名,同意放弃亲权。我和老公踽踽独行至今,总算快要大功告成。
在中间等待的时候,我、孩子、孩子的生母,分坐在法庭的长廊上,彼此各据一方。没多久,我想起儿子先前跟我的对话。“我办护照的时候,她站得远远的,没有过来打招呼,害我连她的脸都看不清楚!”“我只想看她一眼,看她长得怎么样?”
我于是起身,走到她的面前,请她把口罩摘掉。“你儿子从小到大,从来没看清楚你的长相,可不可以请你把口罩拿掉,让他看个清楚!”我的年纪足足比她大二十多岁,照理说都可以当她妈了。在我的要求下,她终于把口罩摘下。
我把儿子叫过来,他有些怯生生地,一屁股坐在我的腿上。“你不是想看清楚你母亲的长相,她就在你面前,你好好看清楚!”他似乎放弃了这个机会,目光闪躲,不忍直视。我把三人拉在一起,合影留念;接下来,撮合他们母子,至少握一握手、拥抱一下。每个动作,我儿子完全照办。之后,又回到我的身上。
等我们上车以后,我的手机劈哩啪啦作响。她的母亲将儿子婴儿时期的照片,依我的嘱咐,传到我的手机里,终于将儿子成长时期的空白,填补起来。事后,我听社工说,我们走后,孩子的母亲还是落下眼泪。我相信,之前的遗憾,终于在我们这里写下完结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