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正德年间,山东有个知书识字的乞儿,混名叫“穷不怕”。他原是富家子弟,只因重义气,视金钱为粪土,喜结交朋友,爱打抱不平。乡里之中,有大冤大屈的事,他就挺身出头,代为申诉。几年官司,几年挥霍,把数千金家产罄尽。妻子见饥寒不过,弃他而去。
他携一棍棒、一只碗,叫化度日,但依然行侠仗义。因此远近闻名,人们乐意施舍他。不料到了太原地面,有人曾冒他的名字,已经叫化过一遍,众人知“穷不怕”从不讨二道,反倒以为他是冒名的,竟分文不舍。于是,他饿倒在破庙。地方某甲,料他不能活,往各家科敛银钱埋葬。偶然敛到太原名妓刘氏处。她闻说“穷不怕”饿死,感伤不已。其时,刘氏有个客人见此,不免询问,她就说:她在十二三岁时,家里穷彻骨,母亲死三日,不能备办棺衾。“穷不怕”叫化到她家,动了恻隐之心,取出一包银子,都是他叫化得来的,全部施舍给她。客人听说,慨然助五两银子。众人买好棺木,抬到庙中,却见他还有生气,灌他几口热汤。他便活转过来,知刘氏助他棺衾,不由大惊道:“难道这世上还有知恩报德的好人?”他央人扶着,去拜谢那两位恩人。客人见他豪爽多义,又大难不死,叫刘氏与他结拜为兄妹。他住了一段日子,又想到处走走。客人赠他一锭大元宝,叫他做点生意。刘氏送他一个金戒指,嘱他:但凡用银子的时节,就想到她吩咐的,不要滥施舍人的话。
他拜别出门,离开太原,到北京保定府来。他得知高城一财主,用空头卖契,把周大娘的女儿,骗去糟踏一番,又让周大娘赎回。周大娘本没有拿他的银子,也无银去赎,求高阳县的财主、贵人,竟无半个肯施一分。她只得天天跪在那财主门首,磕头哭泣。“穷不怕”把元宝和金戒指,俱施给周大娘,去赎回女儿。财主见元宝,到县里诬告他是打劫钱粮的晌马。知县把他抓进衙里,严刑拷打,屈打成招。知县贴出告示,缉拿余党。不到一月,朝廷得知此事!圣旨忽然下来,提“穷不怕”、财主、周大娘母女和县官,一齐进京。
解到京师,皇上坐殿,亲自审案。皇上命乞儿抬头;乞儿抬头一看,不由大惊,皇上就是那太原名妓刘氏的客人!皇上命令锦衣卫,把县官重责四十大棍,削职为民,以为不公不明之戒;把财主发与刑部,立刻枭斩,为行势虐民之戒;再把周大娘的女儿,配给他(“穷不怕”)。皇帝对他着实器重,欲委他一个清要之官,但他不愿为官。皇上因已收刘氏为贵妃,便赐乞儿姓刘,并封他为皇亲国戚,赐他一个宅院,住在皇城里面,享受富贵荣华。
真是:天理昭昭,善恶有报!
(事据清代李渔着《无声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