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汉示意图。图为明代丁云鹏应真云汇。(图片来源:国立故宫博物院)
清朝初年,杭州有两位都属于南宗祖师慧能门下的高僧石揆、谛晖。石揆主参禅,谛晖主持戒。谛晖在灵隐寺当住持,而石揆住天竺寺。石揆见到灵隐寺的香火特别旺盛,十分妒忌,开始想着要夺取灵隐寺住持的职位。但是,他的一念贪嗔,却也为他自己惹来了大麻烦。
有一年,正值大旱,杭州天竺寺在举行祈雨,只见石揆念诵咒语,召来了黑龙行云布雨,在场的民众都看到了石揆的本领,纷纷将他视作神仙般对待。谛晖听闻,就辞去了灵隐寺的住持之位,在云栖山最偏僻的地方隐居。石揆终于如愿以偿了,继谛晖之后主持灵隐寺三十多年。
其实,石揆原本是明代万历年间的举人,一开口就口若悬河。每次在灵隐寺的法会上,他演经说法,名震一时。当地有一位父母双亡、给人家做雇工的孤儿。他有一日随着主人来灵隐寺里,结果刚好被石揆看见。石揆一见到这位孩子,大吃一惊,对其主人表明希望收下这位孩子作为佛门弟子,这位主人答应了。
当时,这男孩才七岁,石揆立刻请老师教导他读书。孩子要吃肉,就给他肉吃;孩子想要穿好衣服,就给他穿上锦绣衣服,但从未给孩子剃头受戒。这孤儿姓沈,人很聪明,精通八股举业,在近二十岁时,有一位督学来到杭州督考。石揆知道后,就让这孩子去应考,并给他取名“近思”(1671年—1727年)。结果,沈近思居然考中了府学第三名。
一个多月之后,石揆召集合寺诸僧说道:“近思,是我寺的一个小沙弥。怎么能瞒着我去儒学学校里,成为一名秀才呢?”当下命令沈近思跪在佛前,剃发受戒,披上袈裟,并将他改赐法名为“逃佛”。学校里的许多同学听说了这件事情后,十分愤怒,数百人联名向省城巡抚学院上诉,说奸诈的和尚竟然敢剃掉秀才的头发,无法无天地强制他转入佛门。
除了联名上诉之外,仁和(今即杭州)的一名学霸甚至做出极端的行动。这个人名叫项霜泉,他率领家僮数十人,从灵隐寺中把沈近思抢了出来,随后让近思戴上假辫子,还将妹妹许配给他,设宴聚集一批生员学子前来赋诗作贺。这下可好了,纵然督学府里有一些人跟石揆有交情,但因为众怒难犯,迫不得已,准许了诸生之控状,允许了沈近思蓄发为儒。然而,诸生还是十分不服,相继怒气冲冲,甚至扬言要焚烧灵隐寺,殴打石揆。官府没有办法,只得传讯石揆的两位侍者到庭,并各打了他俩五十大板,诸生们见状,才平息了怒火。
过了一个月,石揆一日命侍从撞响钟鼓,召集本寺所有僧人,各自点燃一炷香,拜完佛祖后,他流下眼泪说:“这是我的报应啊!灵隐寺本来是谛晖所住的地方,我因一念贪心而逼走谛晖,夺了他的主持位置。可是我一直在想,想到自己圆寂之后,除非有大福气的人,否则不能主持本寺。当初我看沈家孩子风骨不凡,他如果不出家,将来会官至一品;他如果出了家,将来必定是个罗汉身。因此,我一见到他,就十分倾心,想着未来把住持的位置传给他。
后来我又因为好胜,想要让佛法胜过儒学,所以特意让近思考入府学,以继承我举人出身做和尚的衣钵。这都是我贪欲与嗔恚未除的偏激之心所致。如今我的侍从代替我受到笞刑,这已经是对我极大的羞辱,我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坐在方丈这个位置上!儒家所说的改过,等同于佛家的忏悔。从今往后,我就要到释梵天王那里去忏悔一百年,才能得道。你们得尽快带上我的一根禅杖、一个白玉钵盂及一件紫衣袈裟,去将谛晖长老给接回来,为我弥补罪过吧!”
众僧人闻言,都合掌跪下,哭着说道:“谛晖长老离开灵隐寺,已经三十年了,音信杳无,我们要上哪儿去接他?”石揆又说道:“谛晖长老现在正住云栖山某峰某寺,寺外有一株松树和一口井。你们只要记住这些,就能够找到他。”说罢,石揆盘膝端坐而逝,其鼻孔里垂下二尺多长的玉状鼻涕。
众僧随后按照石揆的遗嘱,果真找到了谛晖。
至于沈近思在俗世间的状况呢?实如石揆所言般不凡。
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沈近思中举人,次年中进士,官至左都御史,谥号“清恪”。沈近思每一次谈到石揆禅师的养育之恩时,总是流泪涕泣,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参考文献:清代袁枚:《子不语》卷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