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远《孔丘图》。
孔门七十二弟子中,许多人并不是很知名,名气比较大的几位,只有颜回、子贡、子路等等。那么,孔子评价最高的弟子又是谁呢?其实,要辨明这个问题,就需要一番细说了。或许,已经有些人知道答案正是冉雍了。一起来探究原因吧!
颜回像。
众所周知,在《论语》、《孔子家语》等儒家经典中,孔子表扬最多的弟子,当属颜回。
孔子曾说:“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孔子称赞颜回从来没有什么疑问,好像又蠢又呆的样子,但观察他的言行举止,却把老师所教的内容都用上了,甚至还有所发挥。说明颜回悟性很高,且能知行合一。
有一次孔子问子贡:说一说吧,你和颜回谁强一点?子贡说:我怎么比得上颜回呢?他能举一仿十,我只能举一仿二!孔子也承认自己在这点上不如颜回,不停地点头说:是啊,是啊,我和你都比不上他!
孔子又说:“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这是说颜回的内心能长久不背离仁,其他弟子就马马虎虎、勉勉强强了。颜回的德行在弟子中排第一,这是孔子经常提到的。
颜回还因为是一个非常安贫乐道的人,而获得孔子的表扬:“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孔子还说,颜回是最好学的,不迁怒于人,同样的错误从不犯第二次。
颜回还是一位对孔子学说最为坚信的弟子,即便在陈蔡之间快要饿死,也未对孔子之道产生怀疑和动摇。
可是,这样一位优秀、深得孔子精髓,可谓是继承孔子衣钵的最佳人选偏偏早逝。颜回死时,孔子哭得昏天黑地,孔鲤死的时候,丧子的孔子也没哭得这么伤心。
可以想像,如果颜回不早逝,或许他们就能媲美古希腊那对最著名的师徒——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吧。
话虽如此,孔子对颜回的评价,并不是群弟子中最高的。
子贡
子贡像。
除了颜回,孔子比较满意的弟子还有子贡。子贡口才绝佳,富有谋略,长于经商,家财万贯,是群弟子中的首富。子贡曾带着重礼访问各方诸侯,乘坐的是轩车大马,显得非常拉风。
公元前489年,孔子周游列国之时,遇到了生命中的至暗时刻,他与弟子被困于陈、蔡两国之间。那次,孔子断粮七天,很多弟子也饿出了病,有的产生怨恨心,甚至对孔子之道发生动摇。当时,子贡领命出使楚国,结果说动了楚昭王亲自带兵前来迎接,危机得以化解。
后来,齐国准备讨伐鲁国,孔子和弟子说:“鲁国是我们的父母之邦,你们为什么不出来保卫她?”子路、子张、子石请命出行,孔子都没有同意,最后子贡请行,孔子才点了头。子贡先到齐国,说服权臣田常改伐鲁为伐吴;再到吴国,说服吴王夫差救鲁伐齐;又到越国,说服越王勾践随吴伐齐;后到晋国,叫晋王做好准备,防吴军乘胜伐晋。后来,吴军大败齐军,晋军大败吴军,越王趁机灭吴,北上争霸。司马迁在《史记》里大赞子贡:“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疆晋而霸越……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
由此可见,子贡的能力比后世的纵横家苏秦、张仪不知强了多少。
拿子贡与颜回对比,颜回像是生活在象牙塔中的人物,他持出世态度,虽有德行、有悟性,但因不愿出仕、甘当隐士,对柴米油盐也不大关心,因此经常断炊、连生计也无法维持;子贡则是入世的,可谓是颜回的另一面。他能量巨大,有大智大勇,在列国间游刃有余,如入无人之境。孔子能够名扬天下,与子贡的富有和纵横捭合是分不开的。
后世商人特别推崇子贡,他奉为财神,商铺门口经常挂出这般的对联:“经营不让陶朱富,货殖何妨子贡贤。”
子贡曾问孔子对自己的评价,孔子说:“瑚琏也。”说他是“瑚琏”之器,即栋梁之才,能担大任。孔子还对子贡有过一个字评价——“达”,说他通达事理,适合从政。这个评价有点类似于《红楼梦》里那副著名的对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可是,这样一位杰出、光芒万丈的子贡,依然不是孔子评价最高的弟子!
子贡是有其不足之处的。李世民诗曰:“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只有在生死攸关的严峻考验面前,才最能暴露人的本心和不足。上面提到孔子厄于陈蔡时,颜回初心不改,而在那一批动摇的弟子中,子路和子贡就名列其中。两人当时还出现脾气失控,面临发飙的状况。子路直接质问孔子,为何君子也会困厄至此?子贡则在发火之后劝孔子:老师啊,您的学说太弘大了,哪个国家都容不下您,能降低一下标准吗?孔子对子贡的表现很失望,他当然不能折节以迎合世人要求,他指出子贡的志向不太远大。
虽然,陈蔡之厄最终是由子贡出使楚国才得以化解,但他曾动摇过、彷徨过,在崇高理想与严峻现实面前,他选择了向现实低头。孔子的旗帜实在太高、太大,子贡不够弘毅,扛不下这面大旗。
不过,既然颜回、子贡都不是孔子的最高评价,孔子究竟是最看重谁呢?
冉雍像。(以上图片来源皆为维基百科)
在孔门弟子中,我们发现有这么一个人,儒家经典对他的记载比较简略,知名度似乎比不上颜回和子贡。但他似乎集中了颜回和子贡两人的优点,弥补了两人各自的不足。他品学兼优,度量宽宏,既有德行,又有实干之才。
他就是孔门十哲之一的冉雍,与颜回一样,都以德行知名。冉雍与哥哥冉耕、弟弟冉求,都是孔子的弟子,皆在“孔门十哲”之列,世称“一门三贤”。
冉雍曾问孔子,桑伯子是什么样的人呢?孔子说,桑伯子不错,是个做事很简单的人。冉雍马上说:“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大简乎?”孔子回复他:你说得很对。
这段话的意思是,孔子评论桑伯子说:“还行,办事简明。”但冉雍评说:“计划严密而又行动简明,以此来管理百姓,不也可以吗?计划粗糙而又行动草率,不也太随便了吗?”孔子则肯定了冉雍所言。
孔门师徒对答,往往是弟子说的比较片面,需要孔子来纠正、总结、阐述和进一步发挥。但到冉雍这里反过来了,变成他对孔子的话做出更深一层的阐释,而且还说得非常精辟,得到孔子的肯定。这种情况是非常少见的。由此推断,冉雍的学问和悟性都很高。
根据有限的史料,可知冉雍曾经做过季氏宰,即鲁国权臣季氏的家族总管。他“居敬行简”,主张“以德化民”,治绩非常出色。但季氏不大听得进冉雍的劝谏,所以他只干了三个月,就辞官回到孔子身边。
孔子曾对冉雍做过三次非常重要的评价,冉雍获得的器重与欣赏,在诸弟子中无出其右。
孔子称赞冉雍说:“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这是说冉雍的出身虽然不太好,但他非常有才,一定能出人头地。由于孔子给予评价,“犁牛之子”就成为了无数平民子弟鞭策自己、砥砺前行的警句。
孔子还评价冉雍说:“雍也可使南面。”这句评价可不得了!孔子等于说:冉雍啊,你有帝王之相,可以为人君!
要知孔子生活的时代,只有周天子和诸侯会见群臣时,才能坐北朝南,这叫“南面”。而且当时阶级观念森严,诸侯、贵族皆为世袭,像冉雍这样的平民,绝无成为人君之理。孔子说这话,其实是犯了忌讳的。用孔子自己的标准来说,是不符合礼的,是“非礼勿言”的!但正因为孔子的失言,让我们看到了他对冉雍的评价之高!
特别的是,孔子对冉雍的欣赏是一以贯之、有始有终的。据山东《冉氏宗谱・冉氏源流考》记载,孔子临终前曾对群弟子说:“贤哉雍也,过人远矣。”死前再次肯定冉雍之贤,远远超过其他人。
当时有人评论冉雍说:“仲弓有仁德但没口才。”孔子则不以为然地反驳说:“要口才干什么?善于辩驳的人让人讨厌。”
该书还记载,孔子去世后,冉雍与闵子骞等人一起编纂了《论语》。关于这一点,东汉大儒郑玄也说《论语》是由“仲弓、子游、子夏等撰”,仲弓即冉雍,在编纂者中位列第一。
此外,战国的儒家代表人物荀子也对冉雍评价极高,《荀子》的《儒效篇》中说:“通则一天下,穷则独立贵名,天不能死,地不能埋,桀跖之世不能污,非大儒莫之能立,仲尼、子弓是也。”《非十二子篇》又说:“今夫仁人也,将何务哉?上则法舜、禹之制,下则法仲尼、子弓之义,以务息十二子之说。”在这两处,荀子对子弓即冉雍的推崇,都把他与孔子相提并论、等量齐观!
《冉氏源流考》作为冉氏私谱,或许有其夸大饰己之嫌,但荀子所处时代与孔子和冉雍相去不远,他的评价应是比较真实可信的。
孔子一生致力于推行他的治国大道,但正如颜回、子贡所说,“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孔子的理念实在太伟大了,以致于曲高和寡,在天下纷争的时代,他的学说注定要被边缘化。
孔子终其一生,都没有遇到一个能赏识自己、任用自己学说的君王。他的几十年碰壁坎坷,一生失意之愤,正如李白的“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或许冉雍的表现引起了孔子的注意,又或许,他就是孔子眼中的有道君王吧。由此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何孔子一再对冉雍青眼有加,以致弥留之际仍念念不忘。他的看重冉雍,或许正是伤感自己,怀大道而终生不遇,千古嗟叹,不亦悲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