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女排(图片来源:Toru Hanai/Getty Images)
【看中国2022年8月27日讯】这两天,无数人都在关注一件事:在菲律宾举行的女排亚洲杯小组赛上,此前三连胜的中国女排在对阵伊朗队时,第一局全场戴着口罩,结果以24:26输掉了比赛。幸好从第二局起,她们摘掉了口罩,后面三局以25:19、25:10、25:13轻松拿下,最终以小组第一晋级八强。
比分的大幅翻转,愈加给人一种印象:女排姑娘之所以在第一局输给伊朗队这样的弱旅,完全是因为她们呼吸不畅,被束缚住了手脚,进而质疑有何必要这么做——“剧烈运动时不该戴口罩,难道不是常识吗?”
一时之间,网上出现了大量段子,不知道这样不顾选手运动状态的做法有何必要,甚至影射这实属“愚昧”,已经变成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怪诞行为艺术。
在遭受广泛的公众质疑之后,中国排协发表了一份声明。
这份声明首先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它是今天凌晨03:55才发布的,此时距离比赛结束已有10个小时。如果只是一个简单的状况说明,就算加上打电话沟通、写沟通的时间,1小时也足够了。为什么会搞到半夜才发,可想或是兹事体大,领导们需要时间商量,又或是特意找个没人会怎么在意的时间点,免得一发布出来就炸锅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所谓“保护运动员健康”、“临场经验不足”,大抵都是托词,当时真实的想法恐怕是这样:眼下有两个相互冲突的KPI,一是防疫,二是赢球;防疫是当前重中之重,本以为伊朗是弱旅,戴着口罩也能拿下,但没想到输了一局,要真输了比赛可就难堪了,于是发现还是另一个KPI更重要。本以为这是小事,没料到舆论哗然,这时它说,自己最看重的其实是第三个KPI:队员的健康。
“张3丰”在《看看排协道歉信是如何推卸责任的》中说,这番说法是在轻描淡写,
这一段话叙事的精髓,就是巧妙使用三个主语,“我们”“我们运动员”和“队伍”。当谈到责任时,多使用“队伍”和“我们运动员”(看上去是“我们”,其实是“运动员”)这样范围更大含义也更模糊的词。在“承担”责任的时候,同时甩掉了责任。
你们不是打排球,是踢皮球。
对于这些责难,胡锡进挖苦:
我觉得女排不是比赛临场经验不足,是应对互联网的“临场经验”不足。她们不知道自己在赛场打球,自己的临场判断首先要和互联网的判断接轨,让网友们觉得对。否则的话,他们发现不对劲摘了口罩也白搭,3比1赢了、4战4捷也白搭。
有一点他倒是“说对了”:排协所表现出来的反应,确属“应对互联网的‘临场经验’不足”,它看来既没想到公众会有这么大反应,甚至也不知道人们为什么会这样反应。至于胡锡进,虽然对公众的反应敏感多了,但他却讽刺网友吹毛求疵,要让一切都顺自己的意。
我在意的既不是这场比赛本身,也不是这份声明所隐含的体育官僚主义(这也都是老话题了),而是公众对这一事件的反应:至少从网上来看,人们普遍觉得运动员戴口罩比赛是不必要的,甚至根本就是个笑话。
当然,也有人翻出早先巴西队、美国队在比赛中戴口罩的照片,然而很快就有人提醒:那最早也是2021年时的事了,当时确实疫情很严重,可现在都2022年了。这就是问题所在:无论是胡锡进还是“别人也一样”的旧照片,都已经无法证明当下戴口罩比赛的合理性。
在疫情初期的2020年3月,我就曾在一篇《日常心态与战时心态》中写过:“欧美社会进入战时状态慢,但一旦结束,摆脱出来快;中国社会却相反,进入很快,摆脱出来却往往很慢,有时,这种被围心态(siege mentality)甚至将一直伴随着我们。”
很不幸,两年多来疫情的发展刚好印证了这一预感:哪怕在海外,在周围人还满不在乎时,华人往往是最先开始戴口罩的那一批人;而在今年春以来,当各国开始纷纷宣布疫情结束,生活正常化之际,我们的防疫却一年更比一年紧。
经历多了,我也能更好的体会那时战争中的人所具有的心态:战争延续了一年又一年,据说前线都是胜利,但捷报一次接着一次,战争却总也结束不了。
不一样的是,如今人们的心态还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最早的迹象出现于上海封城最紧张的时刻,5月3日,中国国航机组人员浑身穿着防护服,尴尬地穿行于早已宣布正常化的洛杉矶机场。
当时网上有人嘲讽:“在机场这样穿防护服会不会和当年看辫子发型一样,做好防护措施,那可是病毒的‘大本营’。在美国穿这个,只要有尴尬没有别的,做的太好了,应该给国航点赞给机组人员鼓掌。到了病毒区当然要严防死守了,没有错,病毒一天不消失,我们就坚持穿下去,为我们是中国人而自豪。”
有人表示怀疑:“保护是ok的,但是,出了机场到酒店脱不脱啊?不脱的话在那边就一直穿着?脱的话,这种防护衣服都要在无菌的环境再穿点吧,否则没意义。”
还有人说:“用70年前的思维管理一群90后00后的孩子们,确实不好整了,这次之后,连我40多岁的表哥那一辈甚至我爹妈都看出了一些端倪,他们以前可是感恩的一辈啊。”
我周围的许多人,从一开始坚决支持严防死守,甚至庆幸“风景这边独好”,到今春以来渐渐看不懂这是在干嘛,到现在则全然麻木,反正配合着定期捅喉咙就是——这甚至好像成了中国人生活方式的标配。
大部分时候,人们是以一种消极的忍耐或犬儒的嘲讽来应对这些,那句英文“be positive, be patient”(保持积极,保持耐心)不知被谁根据重译成了“成为阳性,成为病人”,一语双关,谁也想不到它在疫情之下竟然具备了这样另一重意味。
前一阵看到网上一位“天菜杀手”写道:“咱老中这一辈子活得像仓鼠,眼神永远透着一种战战兢兢,不管你赚多少钱还是获得多少成功,你家庭有多完美,但心里永远都绷紧一根弦,时刻准备着某天一觉醒来身边的一切嘎嘣一下全部清零,包括健康或生命。为什么啊,凭什么,我就是想不通这个。”
即便去年也有一些疲惫的声音,但社会心态的变化,从来没有像今春以来这样剧烈。和我当初预想的有所不同的是,那种围困的心态毕竟没有一直伴随着我们,还是有相当多的人开始觉察到有什么不对了。这种觉醒的速度甚至比我设想的还要快多了,尤其是在上海封城之后,似乎不久之前还被认为是“正常”的事,一夜之间就变得相当“不正常”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女排戴口罩比赛,这件事放在一年前,乃至半年前,可能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不戴口罩人们反而觉得有问题,因为当时对疫情的判断仍然让人觉得这有其必要,然而现在,只要稍微关心一点世界新闻的人都会意识到,我们才成了异类。
“女排口罩事件”只是茶杯里的风波,没几天可能就会被其它新闻所淹没,真正重要的并不是这一事件本身,而是由此折射出整个社会心态对于何谓“正常”和“不正常”的判断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或许意味着,人们已经为迎接后疫情时代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的问题只是:这一天什么时候、将以什么方式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