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早已不是印象中的那个西夏,那么现实中的西夏是什么样子呢?(图片来源:手绘插画:天真/故国神游)
提到西夏李元昊,都知道他称帝建国号大夏。但是,他自认为可以当皇帝的理由,竟然不是因为有战马,而是因为有文化!
我们在【两宋风华】第29集讲到,西夏李元昊称帝后,宋朝君臣的反应是什么呢?大部分人都主张立即出兵征讨,而且认为西夏是蕞尔小邦,不足为虑。后来事实证明,这是一种严重的误判,西夏早已不是印象中的那个西夏,那么现实中的西夏是什么样子呢?
北宋名臣富弼有一段话,对于西夏的现状总结得非常好,他说契丹取得了燕、蓟以北,拓拔氏得灵夏以西,这一带的豪杰都为其所用。于是契丹与西夏,得中国土地,得中国人力,称中国位号,仿中国官属,任中国贤才,读中国书籍,用中国车服,行中国法令。契丹与西夏所为皆与中国等,而其劲兵骁将又长于中国,岂可以上古之夷狄来看待今日之契丹与西夏呢?
这段话有点长,一言总之,说的就是契丹与西夏在接受汉地文化之后,已经今非昔比,不再是上古时未开化的蛮族,而是文明程度上极力向中国靠近,而武力方面又强于中国,所以,从这个角度上看,这样的对手,对于中原王朝而言,称之为前古未遇之强敌也不为过了。
那我们就来看看西夏在文化方面都有那些举措。
我们知道李德明对宋一直是很友好的,在和平状态下,与宋朝保持着外交和贸易上的往来。李元昊对此是不以为然的,认为应当保持传承蕃人的特点和优势。但是,当李元昊继位后,他在保持蕃人文化的同时,更大力接受汉地文化,刚一即位,就雷厉风行的实施了一系列的改革。
首先,他仿照中国官制,制定了西夏官制,也分文官武官,他的政府机构中也设有中书、枢密、三司、御史台、开封府、磨勘司等等,听起来跟宋朝都差不多。服饰上,也如中原一样规定了衣冠服饰的颜色,以区分士庶贵践。此外,他还建立蕃学、汉学。非常重视教育与文化的传承。此外,他还仿造汉文字创造了西夏文,之后他又把中国的孝经、尔雅等书籍译成西夏文。除了引进中原文化,李元昊还重用汉人。当时北宋这边有两个读书人,一个姓张,一个姓吴,这两个人科考屡试不中,郁郁不得志。后来听说西夏李元昊有意觊觎中国,他们觉得终于有用武之地了,于是离开北宋,投奔李元昊,为他出谋划策。李元昊很高兴,对两人十分依重,夏人立国规模,入寇方略等等,很多都是这两个人教的。
另外,李元昊自己也是精通中国文化,学习佛学,通晓蕃汉文字,案上常置法律之书,通兵法,常读太乙金鉴诀。可以说,李元昊自己就是一个中国通,所以他虽然注重保持本民族的语言文化,但同时他也更大力度的在接受汉地的文明教化。而这一点,才是西夏自认为可与北宋抗衡的最大资本。
所以当李元昊采取了这一系列措施后,他自己觉得已经万事具备了,就给北宋写了一封信,摊牌自己要称帝了。这封信里有一段,清楚的说明了他要称帝的理由:
“衣冠既就,文字既行,礼乐既张,器用既备,吐蕃、塔塔、张掖、交河,莫不从伏。称王则不喜,朝帝则是从。”
李元昊觉得中国有的我们都有,我们也有了衣冠制度,也有礼乐文明,因此,周边的民族部落都来归顺我们,所以,从此以后,我不要称王了,我要改称帝号。
正如我们开头讲到,西夏以边陲远邦一朝能与中原大国抗衡,是与一个因素有关。这个因素就是中国的神传文化、文明教化。正是因为西夏在引进学习中国文化,所以他自认为有了与中国抗衡的资本。同样,西夏没能一赢到底,也是与这个因素有关,那就是他虽然向慕中国文化,但是学的还不够。
为什么这么讲呢?他虽然极力模仿中国制度,但是这些东西只是表面,制度也好,文化也好,都只是形式,目的是通过各种形式,去展现那个道。也就是文以载道。这个文并不只是文章之文,可以扩展理解为文化之文,文化要承载的是道,如果没有道,那就是徒有其表。再比如,有句话叫:远人不服,修文德以来之。这里讲到文德,就是说,真正使远人宾服的,不是文,而是德。而李元昊虽然进行了制度上的学习与改革,但对道德教化方面的重视是不够的。中国人的思想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要想治理好天下,先从修身开始,李元昊是没有这个概念的,相反,他的性格中有着暴虐的一面。
举个例子。景佑元年(1034年),元昊母族,就是他母亲这边的族人,有个叫山喜的,想要发动政变谋杀元昊,当然这事没成功,但是,元昊因为这件事,竟然把他自己的母亲也处死了,“鸩杀其母”,并把山喜一族都沉河处死。从这件事可以看到元昊的残暴。而后来,李元昊自己也是被其子所杀。这种弑父弑母弑君的行为,在中国人看来是大逆不道的,在西夏的王室中却频有发生。在中国人看来,要做天子,在大禹王时,留下《洪范》,里面就已经提到过天子的标准,自己要大中至正,才能代天行政,治理天下。当然不是说中国的皇帝个个如此,昏君也是历代有之,但我们讲的他的标准是什么,在正常的情况下,这个标准,这个道理,中国皇帝是懂得的,并且是身体力行去实践的,当然,能做到多少每个人不一样,但他知道这个是标准,得按这个标准去做。过去的人都相信天命,天命不是虚无飘渺的,它在人类这个层面是有实实在在的体现,那就是道德。所以古人看一个人有没有天命,要看什么,就看他的道德。他的道德水准高,人们就愿意跟从他,因为人们相信,他会是那个天命所归的人。反之,德行不够的人,即使强盛一时,也不会长久。
所以后来我们看到,历史也再次验证了这一点,李元昊虽然屡有战胜,但是,打到第三年,他自己也打不下去了,一个是士卒死伤相半,再就是国内民生困顿,民怨四起。于是李元昊于庆历三年上书请和。但是这次请和,并不顺利,因为李元昊这个时候还是心有不甘,他在上书中称宋仁宗为“父大宋皇帝”,可能我们现在听起来,这不挺好的吗,挺尊敬的啊,其实不是这样。这实际上是变君臣之号为父子之名,拒绝向宋称臣,但是李元昊对辽却是明确称臣的。所以,朝中就有了两种意见,一种是接受请和,一种是不接受。双方争执不下。而且特别不能让宋朝人接受的是,李元昊还搞起了文字游戏,他在称帝的那封上书中,给自己起名叫吾祖。在这份请和的上书中,他没敢这么嚣张,把这个吾祖,改成了兀卒,不过,这个小把戏,北宋大臣一眼就看穿了。谏官蔡襄气坏了,说:“吾祖”就是“我翁”的意思,今天就算元昊称臣了,却对朝廷自称“吾祖”,朝廷赐书给他,也得跟着写“吾祖”,这叫什么话。余靖也坐不住了,上书说:自古以来,蕃邦外族有叫单于的,有叫可汗,没听过“吾祖”这个词,我从早想到晚,琢磨这个词儿,这就是元昊自己杜撰出来的,他称陛下为父,然后让陛下呼他为祖,这家伙太坏了。最气愤的就是大文豪欧阳修,对文字非常敏感,一个字一个字分析,他说:吾者,我也,祖者,翁也。今天啊,匹夫臣庶,就是一般老百姓,都不会随便叫人爸爸的,何况朝廷。如果以后诏书中,都得叫他吾祖,这就是让朝廷称蕃贼为我翁,我爸爸的意思,不知何人敢开口。其实宋仁宗之前是有些犹豫的,日久厌兵,有心想装糊涂,接受这份请和,结果。叫欧阳修以及众大臣们把话一挑明,想装糊涂都不可能,实在是没办法接受这个请和,所以双方就一直争执、拖延。
好在,到了第二年,也就是庆历四年时,大的形势发生了变化,庆历四年的四月,有辽国部落投奔西夏,李元昊接纳了这些人,于是辽夏失和,辽兴宗亲提大军前来,兴师问罪。在这种情况下,李元昊为了避免两面受敌,也急于与宋讲和,于是在当年五月向宋上表称臣。李元昊时期的宋夏战争就此告一段落。
回顾这段历史,李元昊的确是很有魄力很有眼光,学习引进中国文化,有志与中原争雄。但是借用古人的天命观来看,他的天命不在这儿,所以他能够建国,号大夏,但是他的功业也就到此为止了,不能再向前一步。正如我们这一集标题所云:礼乐既张欲称皇,天命早定西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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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故国神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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