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 阳货篇 “子曰予欲无言”章 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本(摄影:李子霁/看中国)
说话是门艺术,是自古以来人与人之间传达思想、态度、智识、观念、情感、诉求的重要途径。孔子作为儒家的创始人,是每天都要教育、引领弟子的老师,“说话”在其中自然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孔子晚年喜欢易经,甚至到了手不释卷、韦编三绝的程度。在相传由孔子所做的《易经‧系辞传》中曾有对“语言”的重要性这么描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况其迩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况其迩者乎?”
意思是说君子在室内说话,无论善或不善,身边的人和远方的人都会受到影响和启发。
他又说:“言出乎身,加乎民;行发乎迩,见乎远。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可不慎乎?”
这里将“言行”合在一起说,指出语言和行为,是君子招致荣耀或屈辱的最重要关键。话一旦说出口,不仅会对远近之人造成影响,甚至足以惊动天地,因此,我们务必要谨慎对待。
语言是如此重要,以至于孔子认为为政的第一步,就是“正名”。因为“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君子所归正的名分,一定要是能够说得顺当的;而说出来的话,也一定要是能够行得通的。君子对于自己的言论,也唯有一丝不苟罢了。
因为谨慎,所以少说。《论语》记载:“子罕言利与命与仁”。孔子很少说有关功利、天命和仁德方面的话,因为知道他话一说出口就会造成很大的影响力。
孔子因材施教。孔门中最精深的内涵,因为涉及到每人悟性不同,并不是每个弟子都有机会听到。就连孔门中的佼佼者子贡都说:“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意思是夫子对于《诗》《书》《礼》《乐》等先王学问的讲述,我们一般弟子是可以听到的;但是有关夫子掌握的性命、天道之精微,就不是我们一般人能够听到和理解的了。
子贡是孔门四科十哲之一,是在“言语”方面最有天分、也最杰出的弟子。然而在《论语‧阳货》中,有两人一段非常著名的话,叩问着“语言”的极限:
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一天,孔子对弟子说:“我不想再说话了。”孔门中最能言善辩的子贡听到后,坐不住了,急忙问道:“夫子您如果不说话,那我们这些弟子们还有什么能够传述学习的呢?”孔子解释道:“你看那天地,上天又何曾说过话呢?一年四季周而复始的运行,世间万物在其中生生不息,这都是上天帝力在冥冥之中的善化和把握,但上天又何曾说过什么话呢?”
我们可以看到孔子不想说话的原因,是因为他已经体认到“行”比“言”来得更为重要。
孔门中另一位在“言语”方面最突出的弟子宰予,就是因为平常在修养的道理方面说得一口漂亮话,实际行为却总是和他所讲的背道而驰,才让孔子感叹道:“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
在认识宰我之后,孔子对“语言”的可靠性打上了大大的问号。他发现最让人喜欢和尊敬的,还是那些话不一定多,但在实际行动方面勤勤恳恳,愿意吃苦,不会抱怨,非常主动的人,正所谓“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那个人,就是孔子最心爱的学生,颜回。
孔子曾感叹:“语之而不惰者,其回也与!”就是说当孔子告诉人一个修身的道理,或者交代的事情,就会努力不懈地聆听和实践的人,大概只有颜回了。
孔子说过:“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
意思是孔子和颜回讲了一整天的事理,颜回总是一直点头,不提意见,看起来好像笨笨的。但后来孔子私下考察他的言行,发现颜回充分发挥了那些道理。而知道颜回一点也不愚笨。
孔子曾说过:“不学《诗》,无以言。”孔子的“不言”,并不是否定了“语言”的存在必要,相反的,他非常重视对“语言”的掌握。只是,孔子更理性地体认到语言终有其限制,不可以过度信赖,以致于忽略“实践”才是一个人能否成德的关键。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孔子对“语言”和“实践”的理悟,值得我们好好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