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中國青年報》的帶隊同志回答:「他拒絕參加這樣的會!」
「『小辣椒』來了沒有?」「小辣椒」是指舒學恩(加火旁),筆名名叫舒展。當時他是中國青年報社文藝部的編輯,主持(辣椒)副刊。
「他在外地,進沒有回來!」
「打電報去叫了沒有?」
「打了。可能在回來的路上吧?」
隨後,座談會開始。可大家神志沮喪,默然不語,有些冷場。
耀邦為人耿直、敏捷,一向快言快語,說:「那我先說幾句:同志們(近年來久違的稱謂。我一聽,激動不已,淚花噙在眼眶裡)!你們中間的絕大部分是有才華的,才輩華溢!為黨為人民曾作過不同程度的貢獻,可你們這次錯誤犯得太大了,你們太驕傲了,尾巴翹到天上去了!」他越說越激動,他動感情了。「你們看,劉賓雁還拒絕參加今天的座談會,連我請他都請不動!」
停了一停,他解開了胸前的衣扣,斬釘截鐵、高聲地說:「今天你們犯了這麼大的錯誤,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平常對你們只知使用,幫助不夠,敲打得不夠。你們中大多數人現在悔恨、難過,我也不好受,很不好受。可是你們要明白:黨中央、毛主席認為這是一個大是大非的問題,是敵我矛盾,但可當內部矛盾處理。因此,團中央組織上對你們不能不作出適當處理。
「你們中間絕大部分同志要下去勞動鍛練,有些還要到北大荒去。你們要認真、徹底地改造思想。下去,肯定不習慣,尤其過去長期生活在南方、在大城市的同志。北大荒那兒勞動條件很艱苦,你們要有充分的思想準備。
「希望你們能自覺地找苦頭吃,自覺地好好地勞動,通通勞動徹底改造非無產階級的世界觀,徹底改造資產階級思想,爭取早日回到革命隊伍中來!可以恢愎黨籍,可以入黨嘛!我們馬克思主義老祖宗之一的恩格斯說過,勞動創造世界,也創造了人類本身。我相信你們能改造好。我相信咱們將來還有共事的機會!
「你們改造好了回來時,我給你們開歡迎會!咱們就這樣說定了!」
耀邦的講話,給我們這些已被「打」得暈頭轉向、神志徘徊者以力量。大家灰濛濛的臉上,露出了絲絲的笑容。我也從中悟到了努力方向,給我帶來了一線希望!
我牢記耀邦的臨別贈言,來到了北大荒八五三農場一分場三隊,一個新開墾的楊木崗上。當時,我們「右派」三隊的勾景山指導員冥思苦想了好幾天,把這新隊址定名將「向左村」。當村名牌打在村口的一棵大青楊樹上時,大夥見了都會心地笑了:「我們指導員真會琢磨。」
我們定為農工一級,每月工資二十八元整。因我牢記耀邦的話,吸取了教訓,在生產隊只要是黨支部的號召,就不假思索地帶頭執行。拚命幹活,髒活、累活、危險的活,我都走在前面。有一次我突患克山病陰鳳熱被搶救過來後,隨即又投入了緊張勞動,還在收工時發起了「不空手運動」,等等。所以在一九五九年上半年就被評為農場的先進生產者,「右派」竟能評先選,視為稀罕的事,在下半年的十月就被首批摘去了「右派份子」帽子,重新分配到在農聲報社當記者。
好景不長。隨著神州大地的血雨腥夙,我又歷盡了坎坷……
「右派」,乃新中國伊始的一道黑色風景線。這是我國歷史上的一大悲劇。在那造神運動的瘋狂年代,人們的認識和行為往往有其侷限性。後來,我得知耀邦對「反右派」運動是思想不通的,更不相信團中央有那麼多的「右派」。可惜,「反右」的前階段他在國外考察,回來時,是「木已成舟」了。他仍竭力地挽救了張黎群。
耀邦當時能做到的,只能是僅此而已。我呢,也只能算是進了一次「太上老君的八卦爐」!出來後,我雖不敢說「火眼金睛」,卻也神像消逝,信念彌墜。可惜是我及同命運人的最好時光給荒廢了,不能不說是國家的一個損失。
不幸中的大幸。還是耀邦,在二十一年後,他與一些有識之士一道,以大無畏精神奮爭,做底平反冤假錯案,其中也包括「右派」。同難以計數的難友一樣,我的「右派」問題,也得到了徹底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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