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北京九龍山有個化工廠,是一位歸國華僑創辦而於1949年後為發展「祖國」化工產業,無償獻給黨的,黨不懂化工,乃讓這位化學家當廠長。1952年三反運動鋪天蓋地(反貪污,反浪費,反官僚主義)後兩反都落不到實處,頭一反卻落在一切基層領導及與財務稍有關係的人身上。
共產黨搞的群眾運動,一個雷天下響。黨系統在各單位都下達具體數字,揪出貪污分子多少,按期上報,名為「打老虎」。廠長財務科長,管伙食的司務長之類不「坦白交待」,群眾想各種辦法如北京五中,就把年老的司務長放在跑步晨練的學生前面,推著他跑,喘不過氣,跌倒在地,扯起來再推再跑。九龍山化工二廠,華僑廠長一身清白,無懈可擊,他既然把全廠都獻出,豈能貪污。1949年後找不出漏洞,就追究1949年以前的「舊社會」,這位廠長既已獻廠給「國家」,以前的單據都已處理掉,實在說不清楚,而且是自己的財產,根本沒有自己貪污自己的道理,但「群眾」死追不放,連夜批鬥,喊口號︰「xxx,不投降就叫他滅亡」,「打倒貪污分子xxx」,「抗拒到底死路一條!」之類,最後精神崩潰,肉體也支撐不住,自殺。1966年文革中,老廠留下來的老工人,還在懷念他(對工人如何客氣,尊重及工資福利之類)。黨中央及北京,黨委統戰部根本不知有這類因愛「國」而作犧牲的廣大僑胞曾活在大陸。
2、我的一位同學,北京五中學生姓李,他的親哥哥,西德專家,為報效「祖國」不聽白人妻子勸告,堅決回歸大陸而離婚,帶著黃頭髮的小女孩於1962年「祖國困難時期」(三年「自然」災害)歸國,問其觀感,只向弟弟說︰「就看不慣那些中共特務,甚麼也不懂,甚麼也不干,專門看著你,沒完沒了的監視」。文革中除了「兩彈一星」專家(氫彈,導彈及衛星)兩錢一鄧(錢學森,錢三強,鄧稼先)等作為特例被「保護」外」連清華大學的錢偉長教授都一律批鬥,大多受不了人格污侮及體罰虐待而自殺,那位西德專家當然也在其中。文革中軍隊裡對歸國專家更嚴厲,自殺的更多。到改革開放的1989年初,在北京東單街頭遇到一位上訪的老乞丐拿著個破鋁杯討水喝,一問才知是歸國華僑,老專家在歷次運動中被批鬥,一層一層下放到農村,十多年「上訪」已落得身無分文,餓得支撐不住,席地躺臥,市民給端來熱水及烙餅,我告訴他去找歐美同學會,或許有人管。第二天清晨發現此老已凍死在東單街頭。這也不是例外,中共對浪費大量寶貴人才並不痛惜,總不斷有人回來。
二、響往抗日或革命的學生
1、陳忠實名著<<白鹿原>>中反映一群群響往革命,好不容易找到共產黨游擊隊,都被懷疑為日本或國民黨派來的「敵特」,一律投入乾井,上壓石板,活活餓死,悶死。其中包括其母夢白鹿投胎而生的女孩,也只能在投井前,上書痛罵共產黨不分清紅皂白而已。這不是捕風捉影,藝術想像,這是當時陝北大量事實的概括。
2、在文革初期,中共第三號人物陶鑄夫人曾志寫的回憶錄中寫到同一時期的延安「整風」,若看<<毛澤東選集>>中的整風文獻︰<<反對黨八股>>何等風趣,何等文雅,但曾志回憶錄中,因相信「國民黨不抗日」而跋山涉水,突破封鎖線到達延安的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大,中學生都遭到同一命運,曾志回憶當時延安窯洞掩蓋不住徹夜淒厲的慘叫,在酷刑「逼供信」中,一位女革命者對「死不交待」的革命同志,竟恨得咬住肩頭,活生生撕下一塊肉來。
大陸作家海默,原北京育英中學高中生,1943年響往抗日,因相信國民黨不抗日,與三,五同學瞞家出走,以給日本衛兵假作拍照突破封鎖,到達游擊區。寫過不少小說,經歷次運動,審查而未肯自殺。終於沒能躲過文革一劫,撇下妻子兒女。
我的軍政大學同學陶威,畢業後,一直留在軍隊中,成為專家。1968其姐在北京被通知到外地駐軍去見「屍體」,說是叛黨自殺,但見渾身是傷,不能哭,也不能細察細問,匆匆回京。最起碼在文革中遭到慘酷批鬥,嚴厲審查。
三、學術權威
文革中流傳毛澤東及張春橋的一句話「知識越多越反動」就怕知識多的人瞭解馬克思主義的老底,是資本主義不發達初期的產物,因而片面,短視,狹隘而偏執。
1904年諾貝爾醫學獎獲得者巴甫洛夫,雖然受到列寧特殊優待,仍然不買馬克思主義的賬,指出「共產黨正把俄國引向死路。」
文革中,毛澤東送給高等學府的名聯︰<<廟小神靈大,池淺王八多>>成為鼓動大學生批鬥大學教授的思想源泉,至今為李敖奉為經典。
有人認為1920年前後毛澤東對在北京大學圖書館小職員的地位感到屈辱,整死那麼多大學教授,是出於嫉恨與報復。
我看並不盡然,共產黨把馬克思主義以外的古今學問都視為異端,比如只承認馬列主義的社會科學,不承認甚麼「社會學」費孝通也因此倒霉30年。馬爾薩斯學說被貼上封條為「反勸人口論」,中國大陸人口也因此4億同胞增到13億,約3倍強。
雖然中國沒有「反動」的巴甫洛夫,大學教授,科學院士們都在「改造」但毛忍耐到文革,終於提出打倒一切反動(學術)權威,認為這是「四舊」的載體,封,資,修文化的傳播者,跟共產黨爭奪群眾,「征服人心」。
歷史學名教授吳晗雖然同意毛關於明史的觀點,並常陪鄧小平在燈市口西府夾道高幹俱樂部打橋牌,也難逃沒完沒了的批鬥。在文革初期1966年6月我曾在北京中山公園親眼看到吳晗,一身棕色中式衫褲,專門為批鬥而穿的籃色膠鞋長站(免得腳痛)見人用袖遮臉,正在拉上臺的途中,可見斯文掃地,人類自尊心的傷痛。同行的黨員廖沫沙則另一種表現,挨打就大聲喊痛,故意讓人聽見。
歷史學家以黨坐鎮北大改造別人歷史觀的翦伯讚教授也不例外,莫名其妙被打成「特務」,無從辯白而自殺。
武漢中共早期黨員李達教授,也列入反動權威,被紅衛兵折磨至死。
至於名翻譯家學貫中西,精通文學,美術,音樂,語言的傅雷(音樂家付聰之父)在1958打成右派,1968文革中因藏書太多,被抄家4天3夜,9月3日,夫婦站在家門口高凳上載高低帽被批鬥,不堪凌辱,9月4日雙雙自縊。
舉梵谷等院校,從1958年反右後,搞「教育革命」起到文革,不僅教授,付教授,連講師也在劫難逃,打死的少,自殺的多。只有助教,研究生一級算做「革命群眾」可以借批鬥老師,保存自己,勇敢造反,毛澤東並非不知情,毛說︰「知識份子就是愛面子,一戴高帽子批鬥就不想活」。
四、詩人,作家,藝術家
俗話說︰「虎毒不食子」共產黨整死的文藝家大多是自己的黨員,如作家趙樹理,海默,田漢,羅廣斌,楊朔,詩人聞捷等一大群紅色作家,紅極一時。
共產黨人宣稱共產黨沒有自己的「特殊私利」不僅是虛偽。他們看不到,林彪所言共產黨這架不斷運轉,傾軋的狡肉機,需要鮮血和生命作潤滑劑,才能在自己不斷製造的危機中苟延其生命。
「城頭變幻大王旗」,所謂「與時俱進」不斷變換的新旗幟,需要不斷用黨內外人頭祭旗。
以小說而言,趙樹理的<<李有財板話>>,<<李家莊的變遷>>,<<小二黑結婚>>等都對鞏固中共初期政權起過作用,楊朔<<三千里江山>>對粉飾金日成政權、中國工人「抗美援朝」唱過頌歌,都是響應當時中共號召的遵命文學,但到新口號︰總路線大躍進,公社三面紅旗導致中共生存危機,毛以文革新運動挽回敗局時,又成了祭旗的血供,於是又有人血饅頭餵養更新的作家,詩人,如浩然的<<艷陽天>。,<<金光大道>>,及部隊作家的<<苦菜花>>,<<歐陽海之歌>>等紅極一時,連為中共一貫捧場的郭沫若,在大會上連連說自己以前的作品應該「全部燒掉!」
如果毛不死,文革繼續深入,浩然等也可能像<<紅岩>>作者羅廣斌一樣被血祭更新的革命。
至於黨外文藝家,從美國奔向北京的老舍,不停歌頌「新」社會,被授以「人民藝術家」稱號,15年後文革初期被紅衛兵和機關中造反派暴打四,五個小時,直到自殺,也難明白,糊塗而死。
正如沉默先生所說︰「臺灣人士,歐美作家看共產黨暴政如隔窗觀察雷雨風暴」黨外人士批判共產黨只能看成僵死的政治體制,覺悟的黨員從內部自以為看透共產黨,又脫不掉共產黨理論體系的思維,誰也逃不脫共產黨唯「物」論的圈套,認為共產黨體制只是「物」,可以改良,改造,用立憲約束它,媒體監督它,民主限制它。看不透它是吃人的活物。
直到<<九評共產黨>>出現,筆者才初開茅塞,原來共產黨這架狡肉機它是活的,最初幾評指出它是有生命的,有能量的,(甚至是有場存在的)不是任人擺佈的沒生命的政治體制,如毛澤東所說它要不斷的「吐故納新」新陳代謝,如中共「國家」前付主席王震所說,「要用三千萬顆人頭來換」以不斷補充能量,維持其衰危的生命。這種精神與物質相統一的犀利眼光,只有從上往下俯視共產黨才可能具備。
黨魁劉少奇臨死還認為「個人受迫害是小事」,黨的損失才是大事。
在共產黨人眼中三千萬人頭,只是三千萬「個人」,對於共產黨集團主義者,死活都是小事。
其中包括黨外文藝家周信芳,馬連良,裘盛戎,嚴鳳英,李哲,上官雲珠,顧而已,李廣田,周瘦鵑,難計其數。
作家王實味在行軍轉移途中,被槍斃,是常事。舉凡以特嫌隨軍隊轉移(即逃亡)行軍途中為甩掉「包袱」免得看不過來,逃走「投敵」,就地「處理」是「常規」。一位姓崔的保衛幹事對我親口講他就幹過。一個團的連級保衛幹事就有權槍斃。一位華僑同學親眼窺見一位美麗女孩在押解途中被腦後開花,血濺秀髮,印象太深寫在入學自傳中,而永遠對共產黨想不通。
其實所謂「特嫌」不過是參加過「三民主義青年團」或「國民黨」王實味的特務證據不過是「樂奏玉堂春,歌舞金蓮步」十個字犯忌,出現在黨辦的延安文藝刊物上,當是允許發表,也是共產黨提倡的「繁榮文藝」。一個作家跑到延吃小米,住窯洞,只為寫文章去當「特務」,它自己也說不通。
五、「歷史」反革命
凡在1949年以前在「舊」社會工作過,尤其是國民黨留在大陸的軍政人員,與抗日戰爭中國民黨將領。範圍極廣,如被日本請到南京唱過戲的國劇名演員馬連良也在文革初期以「歷史反革命」被斗而死。
六、地主,富農家庭成員
經土地改革,流血鬥爭,大地主都滅絕,中,小地主文革初期作為長期專政對象又被家族滅絕,多人回憶錄中談到湖南,廣東文革「紅八月」大殺戮中,河裡流屍不絕,南方刀砍,剪割,北方棒打活埋,這是共產黨長期階級教育的結果,積累起17年的階級仇恨在文革煽動下爆發。三四歲的小孩在活埋前喊著「奶奶,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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