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包括李仲軒老前輩生前所發表的全部24篇文章和在李老去世後才得以發表的遺作五篇,以及唐家後人的一篇《唐傳形意八卦掌》,總計30篇。分為尚式形意、唐傳形意、薛顛像形術和李仲軒前輩遺作、形意拳相關文章五大類。
14.像形術淵源談
編者:薛顛所傳之"像形拳術″是一種別樣的形意拳,那麼怎麼"別樣″和為什麼"別樣″呢?李仲軒先生在本文中,講了一些他所知道的形意門中有關的說法,一家之言,並非定論,只是希望給有興趣進一步研究的人提供一些資料。
我們劉奇蘭派系形意拳的輩份字號很嚴格,有了下一代傳人,要按規定求字號取名字,我們的字號是"心存劍俠,志在建國″,後面還有,但我不收徒弟,無心求這些,這麼多年也就記不得了。尚雲祥號劍秋,傅昌榮也號劍秋,倆人重了名號。唐維祿是唐劍勛,我是李藝俠。
形意門老輩出名的人都在"心存劍俠″,但形意拳不止"心存劍俠″,這是復興的形意拳,還有未復興的形意拳,薛顛的像形術便來源於此。以前反清的白蓮教教眾練形意拳,失敗後,清兵見了練形意拳的就當是白蓮教的,非關即殺,練者只得隱逸。後來一個叫姬際可的人在古廟撿到了形意拳拳譜,他又訪到了隱逸者,形意拳在他手裡得到了復興。
他復興的是後來李洛農這一系,郭雲深不是李洛農教出來,他是另有師傳(有說是家傳),因為這李洛農這一支見了光,所以來受教歸附,與劉奇蘭稱了師兄弟。形意拳書面的歷史自姬際可開始,但還有史前的形意拳,一直並存。
薛顛的《像形術》書上說像形術傳自虛無上人靈空長老,這就不免讓人想起《紅樓夢》上的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紅樓夢》是曹雪芹寫的,但曹雪芹自己說是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傳給了賈雨村,賈雨村再傳給他的。茫茫渺渺、假語村言都是"並不是有其人″的意思,繞了一圈,還是說自己寫的。
薛顛的像形術是否也是這種情況,說是別人教的,其實是他自己發明的?實際上,虛無和尚確有其人。象形術是老樣的形意拳?還是老樣形意拳的發展?如果是後者,那麼是在虛無和尚前成熟的,還是成熟在薛顛身上?--這我不曉得,但當時武林公認薛顛確是世外高人所傳,因為一搭手就體會出他的東西特殊。
老輩的武師講究串東西,相互學,見面就問有何新發現,一搭手就彼此有了底,說"晚了″就表示輸了一籌。
薛顛是一搭人手,就告訴別人:"你晚了。″別人還沒反應過來,再搭,薛顛做得明確點,別人就自己說:"晚了,是晚了。″那個時代因為有這風氣,每個人的份量大家都清楚,所以沒有自吹自擂的事。甚至不用搭手,聊兩句就行,不是能聊出什麼,而是兩人坐在一塊,彼此身上就有了感覺,能敏感到對方功夫的程度。
那時有位拳家說:"誰要是躲過了我頭一個崩拳,我第二個崩拳才把他打倒,他可以驕傲。″此人有真功有天才,說的話也做到了,但限制在跟他交手人的範圍裡。
而尚雲祥、薛顛是當時形意門公認的成就者,他倆的拳都是"要著命″的拳,如果是不熟悉不相干的旁人,就沒有搭手一說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因為形意拳就是這麼練的。
除非武功相差十萬八千里,否則他倆要人命,你不要他倆的命是打不敗他倆的。把尚雲祥、薛顛打飛了而又沒傷亡--能給尚雲祥、薛顛留這麼大餘地的人,起碼當時出名的人中沒有。
高功夫的人之間不用比武,也無法比武,一旦動手,都不敢留餘地,沒有將人彈開一說,手上的勁碰到哪就往哪扎進去,必出人命。練武者要能容人,但不能受辱,這是原則。薛顛脾氣很好,但自尊心強,受了辱,天塌了也不管。尚師是連續幾日的腹瀉後去世的,唐師也是這樣,均算是沒有痛苦的善終。
丁志濤是自殺而死,薛顛的晚年我瞭解不詳細,如果他犯了脾氣肯定會闖禍。薛顛的武學現在流傳得不廣,但也可以說流傳得很廣,因為當時練形意拳的人多串走了薛顛的東西,有的是自己來串的有的是派徒弟串的。
串走的主要是十二形,當時劉奇蘭--李存義派系大多數人練形意拳就是練五行拳,對十二形有傳承,但只練一兩形或乾脆不練。其實功夫成就了,練不練十二形無所謂,但對十二形不詳細,傳承上就不完備了。
薛顛從山西學會了十二形,就無私地串給同輩人。所以這一系各支一直都稱有十二形,其實在有的支派中十二形一度中斷,他們現在的十二形不是傳承來的,而是串來的。當然,不見得都串自薛顛。
至於書中提到的薛顛師傅李振邦,薛顛也未對我說過,我就只知道薛顛早年受李存義教授,李振邦有可能是傳給薛顛十二形的師傅。至於虛無上人靈空長老,他不是行腳僧,而是有廟定居,薛顛說他求學那幾年剃光頭穿僧衣,住廟練武。
他是輸給了傅昌榮賭氣出了家,碰巧廟裡有高人?還是看到老和尚練武後投身入廟的?他連他是否正式出過家,都不說,這兩個問題我更無法回答。
"虛無上人靈空長老″不見得是老和尚的真法號,薛顛說不好這老和尚的年齡,遇到時大約一百出頭,書上說"兩度甲子″,一甲子是六十年,說有一百二十歲。這種世外高人,不求名利,越是無聲無息越好,作了他徒弟的不能隨便問。薛顛的含糊是真含糊,不是憑空編了個老和尚。因有住廟的經歷,薛顛知道佛學,他還研究《易經》(也正因為看《易經》所以對八卦掌好奇,但從尚雲祥處學了八卦掌,他能教會別人,自己卻不練。)其實他什麼都不信,練武得入迷,不入迷不上功,練武人有自己一套,佛道只是參考。
他是精細較真的人,但一論武就入迷,我拜師時沒錢,他怕我送他禮,就說:"什麼也別給。一個棍子能值幾個錢,劍我有的是。″因為他一天到晚只有練武的心思,一聽說送禮,第一反應就認為是送兵器。
練武的心思怎麼動?練拳時,好像對面有人,每一手都像實發,是像實發而非實發(只能這麼說,否則越說越說不清),自己要多安排幾個假想的對手,慢慢地練拳,但一拳出去要感覺是以極快的速度冷不防打倒了其中一人,其它人還盯著你呢。不要想著正式比武,要想著遭人暗算。等真比武腦子就空了,一切招式都根據對方來,等著對方送招,對方一動就是在找挨打,所謂"秋風未動蟬先覺″,不用秋風掃落葉,秋天有秋天的徵兆,一有蟬就知道了。
比武就是比誰先知道,形意拳的後發制人,不是等對方動手了我再動手,而是對方動手的徵兆一起,我就動了手。不是愛使什麼招就使什麼招,要應著對方,適合什麼用什麼,平時動心思多練,一出手就是合適的。只有練拳時方方面面的心思都動到,在比武電閃雷鳴的一瞬,才能變出東西來。站樁時,也要動起步趟進、側身而閃的心思,外表看似不動,其實裡面換著身形。
要靜之又靜,長呼長吸,站空了自己。如何是站樁成就了?薛顛定下兩個標準:一、一站兩小時;二、手搭在齊胸高的槓子上,姿勢不變,兩腳能離地--不是較勁撐上去,而是一搭,身子浮起來似的,這表明身上成就了。
這兩點薛顛都做到了,我做不到,我是落後的,只是沒落伍而已。我就一個渾元樁,旁的不練。當時沒有薛顛,大多數人不知道有站樁這回事。
李存義有樁法,但他自己不站樁,他的樁法都溶在拳法裡了。站樁要力丹田,一力丹田就顧不上累了,樁法能溶在拳法裡,拳法也能溶在樁法裡,體會不到丹田,跟高手過一次招就明白了。
力丹田不是鼓小肚子。獵人捉狗熊,要先派狗圍著咬,那些小狗非常亢奮,因為它們骨子裡怕極了,狗熊一巴掌能把它們抽得血肉模糊,但為什麼撲上去狗熊也畏縮?因為小狗力了丹田。跟高手比武,精神一亢奮就覺得有種東西興旺起來,這就是力了丹田。
說不清楚,只能體會,給人打出了這個東西,站樁就興旺這個東西。李存義不用轉樁也成就了,立站樁為法門是薛顛留給我們的方便。薛顛的國術館在天津河北公園裡,公園沒有圍牆國術館也沒有圍牆,練武踩出來的地就是國術館的院子,國術館有耳房兩間,正房只有三間,再加上沒有圍牆,所以被稱為"小破地方三間房″,但就是這麼個小破地方,令很多青年響往。
當時薛顛將他的徒孫們招來集訓,親自教,他們見了我就說:"小李師叔來了?″我跟他們一塊學的,但就大了一輩。在薛顛這裡沒有"點撥三兩句″的輕巧事,一教就粘上你了,練的都沒耐心了,他還沒完沒了,他就是喜歡武術,沒旁的嗜好,五十多歲才會喝酒,從不抽煙,他教你拳他自己也過癮。
人眼光散了幹什麼都沒勁,站樁要眼毒,不是做出一副狠巴巴的樣子,而是老虎盯著獵物時伺機而動的狀態--這也不對,因為太緊張,要不緊不慢方為功,肌肉緊張出不了功夫,精神緊張也出不了功夫,站樁時肌肉與精神都要"軟中硬″,眼神要能放於虛空,就合適了。
還有,丹田不是氣沉丹田,要較丹田,肛門一提,氣才能沉下來了,否則氣沉丹田是句空話,上提下沉這就較上了。較丹田的好處多,學不會較丹田,練拳不出功夫,等於白練。站完樁要多遛,這一遛就長了功夫,遛是站樁的歸宿,遛一遛就神清氣爽,有了另一番光景。
薛顛說站兩個小時,是功夫達標的衡量準則,是功夫成就了,能站兩小時,煉功夫時則要少站多遛,不見得一次非得兩小時。還有一個長功夫的標誌,就是站樁站得渾身細胞突突(高密度高深度的顫抖),由突突到不突突再突突,反覆多次,這就出了功夫,站樁能站得虎口指縫裡都是腱子肉,這是突突出來的。
此次談像形術淵源,講上了樁法,以後再解釋像形術晃法與形意拳虎扑、雲法與橫拳、旋法與崩拳的相似性,為有形意拳基礎的人自學像形術提供一點方便。另,我三十多歲時,在宏順媒窯住過一段時間,礦工中有個五十多歲的通背拳武師叫趙萬祥,能把石碑打得"嗡嗡″響,不是脆響,能打出這種聲音,通背的功夫是練到了家。
他帶著徒弟在媒窯門市部後的空場裡練,礦工們吃飯也多蹲在那吃,我有時出房能碰上,我從未表露過自己的武林身份。我大半輩子都是旁觀者,這位趙師傅和我算是個擦身而過的緣份,如果他有傳人還在世,我願意相見,續這個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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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武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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