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被捕22年,一個女子在紅色中國的神奇經歷。(圖片來源:Adobe Stock)
我丈夫袁相忱原是教會的負責人,1958年爲主名的緣故被捕入獄。他離開我們將近22年,按人看來,這個家實在是支撐不下去的了。然而,永活的神卻做了我這個困苦人的倚靠和安慰,《聖經》詩篇第二十三篇成了我真實的經歷。
在試煉開始的時候,我心中滿是疑慮煩躁,一直和神講理:「主啊!我丈夫爲著你而被捕,這八口人的重擔全落在我一個人身上,實在太重了,我擔不起啊!」我越覺得自己有理,心中的擔子就越重,簡直被壓得透不過氣來,前途一片漆黑。感謝主!他竟對我這剛硬的人說話了,我聽見主微小的聲音:「這事是出於我。」這句話一直進到我的心底,使我立刻得著安慰和亮光。我在主前俯伏回答說:「是出於主,我就默然不語。既出於你,求你保守我和家中每一個人不羞辱你的名。」從此,我的心緊貼著主,主的手緊拉著我,那些重擔卻仿佛已不在我身上了。在22年漫長歲月裡,我經歷了各樣患難和嚴峻考驗,更經歷了主奇妙的帶領和豐盛的恩典。
丈夫被逮走以後,我和家人成了反革命家屬,人人都怕受牽連,主內弟兄姊妹也迴避我,不敢和我來往。我帶著六個孩子,大的17歲,小的只有6歲,和年老的婆婆一同遷到別處住。那時我沒有工作,生活沒有來源,家裡的糧食如基立溪的水一樣,過了些日子就乾了。
有一天晚上,米麵都沒有了,婆婆準備第二天去女兒家躲避饑荒,我呢,就默默禱告說:「主啊!明天早晨我們一點吃的也沒有了,你若賜給我們,我們就吃,不然就只喝暖水瓶裡的熱水吧!」我剛一出口,主的話就立刻臨到:「天上的飛鳥也不種也不收,也不積蓄在倉裡,天父尚且養活它,何況你們是神的兒女呢!」聽了主的話,我心中得到意外的平安,並有說不出的喜樂,安然入睡了。
次日早晨,差五分鐘六點,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一位我不認識的老太太。她問我和我丈夫的名字,我說「正是。」她說:「我找得好苦啊。這幾天聖靈催促我到你家,去到你原住處才知道你們搬家了。」說著,她給我一個鼓鼓的信封。我問她貴姓,她回說:「不告訴你,這是聖靈叫我做的,感謝神就行了。」
她走後,我打開信封一看,是五十元錢。我的眼淚立刻流了出來:主啊!感謝你。你知道我的難處,你揹負我的重擔,你不誤事。在那時候,五十元錢是一筆大數目。婆婆不用上女兒家去了,我買了玉米麵、煤球等生活用品,足夠維持一段時間的了。我親身體驗到主實在是又真又活的主。
苦難使我與主越來越親密了。人雖遠離我,主卻親近我。每次禱告,都覺得是與主面對面交通。我把需要對主說,主爲我成就的超過我所求所想。後來我有了一份工作,每天賺八角錢,可就是出滿勤,一個月不過二十四元。一家八口,除去吃飯穿衣,還要供應孩子們學習,這點錢怎麽夠用呢?但是奇妙的主用各種奇妙的方法使我一無所缺。多少次,在我柴米將盡的時候,主供應了我。人的盡頭就是神的起頭。我不能一一細說,在這裡只提幾件事。
小四念高中,後來轉爲技校,需要一支十六元四角的計算尺。這件東西孩子唸書不可缺少,可是我每天才掙八角錢,一家人吃飯尚且不夠,哪能買得起這麽貴的東西!我就禱告仰望主。等下班回家,奇妙的事發生了,家門上有個信封,打開一看是二十元錢。天氣轉冷了,小六沒有棉鞋,我又爲這事禱告,下班回來又看見門上有信,其中有十五元。
主愛何等奇妙!主恩何等豐富!在我急需的時候,感動不知姓名的肢體,補足我的缺乏。這些弟兄姊妹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用代號寄錢給我。我接到了錢按原地址回通道謝,結果信都加上「無此人」的字樣退了回來。這是主叫他們做的,使我不感謝任何人,不仰望任何人,只感謝仰望獨行奇事的主。
在我丈夫即將釋放的數月前,有個女孩子拿著包袱來到我家,問明我的姓名就說:「我媽叫我把這包東西給你,大包是寄給你先生的,中包給需要的人,小包是爲你生活預備的。」我問她叫什麽名字,她回答說:「我媽不讓我告訴你。」在我認識的人中,張、趙兩家有這麽大的女孩,就問她:「你姓張?」「不是。」「姓趙?」回答也不是。她轉身就跑,我追不上她,就回來了。打開包袱一看,大包是二十袋奶粉,中包是二十本聖經,小包有二十元錢。當時,正在我家幹活的木匠親眼看見這事,也聽見了我跟女孩子的對話,深受感動地說︰「我活了三十多歲,從來沒有看見過像你們信耶穌的人這麽真誠友好,送了這麽多東西竟不留姓名。我信耶穌行嗎?」我說:「行,行。」於是就傳福音給他聽,教他認罪悔改,又送給他一本聖經。
我的工作在建築部門,按說我這個弱女子真無法勝任。我一找到這份工作就禱告主,求主幫助。開始,領導們還是友善的,我只幹了三天重活,就被挑選到辦公室做財物和倉庫工作。靠著主所賜的智慧和力量,我樣樣幹得好,領導和群衆都滿意。但是好景不常,文化大革命開始,滿屋滿牆的大字報寫著:「梁惠珍是反革命家屬,不能在辦公室擔任主要工作,應當下放她到第一線勞動改造。」我就迫切禱告,緊緊靠主,求主加給我力量,應付突如其來的變化。
過了不幾日,政工組找我談話了:「辦公室不需要這麽多人,要你下去充實第一線,你願意嗎?」我說:「願意。領導分派我幹什麽都樂意。」
工地是流動的,一個地方幹十天半月或兩個月,就要轉移到別處去幹。我先是用小車推磚,自裝自卸有定額。每趟推一百五十塊,每塊五斤重就是七百五十斤,十五分鐘推一趟。這是我有生以來沒有幹過的。繼而篩沙子,也有定額。遇上濕沙子就困難了,篩不下去,身上光出汗,手裡不出活。又推石子,這種活更難,我的汗水淌下來就像洗淋浴一般,圍脖子的毛巾用手一擰就出水。感謝加給我力量的主,使我不但能勝任,而且在各項工作上都超額完成任務。最艱難的一次是在嚴冬臘月,修建游泳池的圍牆。我們需在冰上作業,勾抹牆縫,定額是十米。那些不信主的人凍得直哭,有的人腳凍得站立不住,坐在冰上流眼淚,無法完成任務。有的勾抹八米,有的七米,但是我有主,靠著禱告,雖然寒冷卻能忍受得住,不但完成任務而且超額,竟勾抹十三米。我真正體會到:「主是我的力量,也成了我的拯救。」
這種壓力不只限於肉體,而是身、心、靈一起絞榨的痛苦。單位上的人既知道了我是反革命家屬,就冷眼看我,甚至白眼向我。素常和我交好的人也都遠離我,甚至走個面對面,竟以脊背朝著我,正如聖經所說:「他們不拿我當人,被衆人羞辱,被百姓藐視。」許多活動不准我參加,會議不許我發言,連我勞動得來的獎品也不發給我。有一次,全組被評爲區先進單位並發了獎。領獎之日,全組十九人排著隊上臺領獎,及至發到我跟前卻越而不發。
人總是人,我頓時覺得臉上發熱,心中便禱告:「主啊!賜我力量,世上名利我都不要,只要我的名字記在你那裡就夠了。」不但我的權利被剝奪,就連孩子們也受連累。小三畢業分配在城裡,他的同學都從居委會得到通知,去各自的單位報到,惟獨我家小三沒有接到通知。我帶孩子到學校查問,答案是:「他父親是反革命,不能留城。」結果被分配去西北。
除了我和孩子們受的一般壓力之外,我個人又承受了更重的壓力。我遭圍攻半年多,叫我批判信仰。十九個人的小組,揚言不把我扳過來誓不罷休。每次圍攻,他們都是氣勢洶洶地嗤笑我,向我撇嘴搖頭說:「你這老迷信,坐在反動板凳上跟無産階級對抗。」又問我:「你信耶穌有什麽好處?天上能給你掉餡餅嗎?」他們軟硬兼施:「你若不信耶穌,我們吸收你入黨。」我回答說:「信耶穌是我心裡的需要,並不與工作矛盾,反而使我工作做得更好。」他們一聽,火氣就冒上來了,一齊起來朝著我嚷,真如同許多公牛圍繞我,好像吼叫的獅子向我張口。我就閉眼禱告,再也不開口講話。
他們一計不成再生一計,強迫我與丈夫離婚,天天輪班來逼我,要我表明與反革命劃清界綫。我始終不說話,只以搖頭作答。後來他們說:「信仰是你心裡的事,離婚不離婚是你自己決定,可是你親手所做的事是無法推脫的。根據群衆揭發檢舉,我們掌握了你貪污的確實材料,你要明白黨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要老老實實徹底交代,爭取人民寬大處理。」這下子可把我蒙住了,我沒有貪污過一分錢啊!當我的心一靠近主就清醒了,《聖經》說:「你在患難之日若膽怯,你的力量就微小。」「他所賜的不是膽怯的靈,乃是剛強的靈。」主給了我力量,我就理直氣壯地說:「我沒有貪污過。」
他們就拍桌子、瞪眼睛、跺著腳氣急敗壞地說:「你每個月掙這麽點工資養活八口人,若不貪污,從哪裡來的錢?」我仍舊低頭閉眼不作答。他們又說:「你是死魚不張嘴,休想矇混過關」,「你臉皮真厚,不交代問題卻閉眼睡覺」。感謝主,他賜我意外的平安,任憑他們爭鬧吼叫,謀算虛妄的事,一齊起來攻擊我,我的心卻緊貼在主懷裡,蒙主保守。他們如此折磨我半年多,並沒有從我身上找著什麽把柄,就以「問題沒有完,先掛起來搞別人」作臺階下了臺。
在這半年多的時間裡,我沒有看見過一張笑臉,都是橫眉竪眼地看我。忽然有一天,一個比我年輕的領導喜眉笑臉地叫我說;「你沒有問題了,還要繼續革命,檢舉揭發別人啊!」我說:「我自己沒有貪污我知道,別人有沒有貪污他自己知道,我不能胡猜亂說。」
運動過去之後,頂頭上司要我復職,對我說:「我們經過屢次多方的內查外調,正如你自己所說,你確實沒有問題。組織上決定仍叫你管理原來的事務。」我說︰「還是請別人吧,我不管經濟的事了。」他說:「運動中的事件你不必紀念,你看,某某某真的貪污了,某某某被下放了,我們請你復職是相信你的。」我滿心讚美,滿口歡呼稱頌我們永活的主,公義的神,他爲我伸冤辨屈。
丈夫被判無期徒刑時,我才三十多歲。單位上有人爲我介紹對象,說:「他既不能回來,你還背著個反革命家屬的包袱幹什麽!」還有不少男人想方設法對我套近乎,表示好感,甚至來到我家。他們所用的方法無非是撒但引誘夏娃用過的伎倆,就是眼目的情慾、肉體的情欲並名利地位。有的送給貴重的衣料、華麗的頭巾,有的送錢,還有人替我寫好離婚證,應許我用一間小破房換一單元樓,並說和他結婚,我掙的工資全歸我養育孩子,等等。弟兄姊妹們!這種考驗是嚴峻的,撒但的手段是惡毒的。一個帶著六個孩子的反革命的妻子,孩子雖有父親卻如孤兒,妻子雖有丈夫卻像寡婦,孤苦伶仃被人踏在腳下任意蹂躪,充滿了苦難。只要在引誘下一點頭,離婚書上一簽字,馬上就能改變地位,抬高身價,不但能摘去反革命家屬的帽子,又能滿足肉體的慾望。但是愛我的主卻不允許我那麽做,他的靈在我心中加給我力量,使我不背叛與亞當的約。因爲我們結婚的時候,已經在主面前立了約,許了願︰「無論是福是苦,我都跟從他到底。」對於這些試探誘惑,靠著主我都一一拒絕、一一得勝了。
有一天晚上,我給孩子縫補完衣服,已經是半夜十二點,剛躺下睡覺就有人來敲門,又喊我的名字,聲音像是辦公室裡的一個姓王的男人。這麽晚來叫門,絕沒有正經事。我默默禱告主,不理睬他。他連敲帶叫約三十分鐘之久,終因我不應聲而作罷。第二天在辦公室裡,他一直看著我卻不說話,我也裝著沒那麽回事。不久,他病了,打發一個工人來找我替他統計賬目,我又拒絕。以後這人死了。
1979年我退休了,回顧過來的歲月,我深深經歷了主與我同在。「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他使我躺臥在青草地上,領我在可安歇的水邊。⋯⋯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爲你與我同在。」許多像我這樣遭遇的人,由於心中沒有主,連驚帶怕,加上冤屈艱難,有的成了瘋子,迄今仍住瘋人院,有的病癱在床,還有的自殺。至於我,「有耶和華幫助我,我必不懼怕,人能把我怎麽樣呢?」「神在他聖所做孤兒的父,做寡婦的伸冤者,神叫孤獨的有家,使被囚的出來享福。」
我丈夫被捕的時候,最小的孩子才6歲,到他1979年回來時,我們的六個孩子都已結婚了,並且各自有了孩子。現在老少三代二十四口,孩子們也因著主的恩典,工作學習都很好。曾有四家公司用高薪聘我,甚至找居委會主任動員我再出來工作,我都拒絕了。我要將餘年完全獻給主,爲主而活。我既蒙主這麽大的恩,受弟兄姊妹那麽多的愛,怎能不趁有生之年事奉主,傳揚主的大救恩呢!
補白:老師蔣某,爲人坦蕩,記憶超強,知天文,曉地理,熱心公益。文革前,帶領學生在校園勞動,把南瓜田裡蓖麻拔去數株。當時誰也沒在意,只有一剛參加工作的青年教師年某默記在心。文革中,蔣某曾去信南斯拉夫駐華大使館索要郵票,被定爲裡通外國,打入牛鬼蛇神隊伍。開批判會時,已是某公社文教助理的年某慷慨激昂,說蔣妄圖毀我長城,破壞人民軍隊。罪名何來?衆人不解。年某闡述得有理有據,演繹得天衣無縫。蓖麻可以榨油,蓖麻油是飛機上用的潤滑油,拔去了蓖麻,就沒有了蓖麻子,沒有了蓖麻子,就沒有了蓖麻油,我們空軍的飛機就飛不上天或在中途停機,這不是妄圖毀我長城又是什麽?衆皆愕然。
来源:《黑五類憶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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